楼沉玠轻声解释：“修者集市中，除非从同一个符门进入，符文相同、灵力相同，否则他人在眼中便是模糊的一片灰黑。”
青宁眨了眨眼，她摸了摸白雪的耳朵，修者集市人群实在密集，亦有自恃无人看到放飞自我的。
她并未声张，这些人在她眼中都是毫无伪饰的本来面目。
“进入符门时身上便会有相应的标记，出同一符门后标记自然消除，以便追溯，标记一般都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若有人闹事，便是大用了。”
楼沉玠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又道：“当然，也有部分宗门的宗门特质实在是过于明显。”
“啊香香——”
暖香和着酒味袭来，白雪被惊得跳到了地面。
霞光闪过，殷雪重便已与从天而降的女子过了几手。
集市遮掩样貌身形，亦会遮掩音色。
于是眼前红衣女子撒娇似地抱怨便十分诡异，不论是视觉上还是听觉上。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女子负手在青宁周围慢步走了一圈，顶着殷雪重·模糊版也能感受到的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小狗似地，嗅闻一圈。
她施了个混淆咒，即使只是一团看不清动作的灰色，也能看出她端庄下的妩媚。
“好香啊，”她的视线几乎要黏在青宁身上，“用本命灵剑压制天生魅骨，倒是好思路。”
“你是青宁吧，可要来我合欢宗？”
身边暴戾的杀气骤然加剧，有如实质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修者集市都寂静下来。
女子恍若未觉，对着青宁抛了个媚眼：“若是你愿意，你的道侣合欢宗亦扫塌相迎，毕竟世人虽对合欢宗加以过多香艳的想象，实际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不在少数。”
她当然知道青宁没有道侣，眼前男子也并不像江筠寒的样子，她不过随口一说。
“宗红玉。”
楼沉玠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只是谁都能听出他此时的不悦。
随着楼沉玠话音落下，眼前笼罩女子的混淆术法也彻底消退，露出她原本的样子来。
雪肤花貌，女子的五官本十分秾艳，却被她过分端庄的气质压下，她对着青宁俏皮地眨了眨眼，魅惑的气息便蛛丝般不知不觉将周围布满。
“我是合欢宗，宗红玉。”
楼沉玠虽不悦于宗红玉让青宁另拜合欢宗，面对青宁与殷雪重时却又是一派和风细雨。
“修者集市中遮掩人的特色其实是混淆术法，若道破对方身份，混淆术法便也无用了。”
隐瞒身份已无必要。
宗红玉既已介绍自己的身份，有来有往，青宁道：“青宁。”
殷雪重已收回杀气，虽知道宗红玉不过是玩笑，合欢宗也并非世人所想，但终究是并无多少自信。
见青宁并无想去的意思，便也放松下来，只是有些事总要纠正，他乐此不疲。
“阿宁早已与江筠寒解除婚约，殷雪重。”
宗红玉在听到殷雪重出声的刹那便僵住了，她一点一点抬起头，黑雾散去，露出殷雪重不论她看过几次都觉得自愧不如的脸。
想起殷雪重在合欢宗的累累硕果，即使知道事出有因，但念及他手下同门甚至师长的亡魂，宗红玉还是为之一颤。
“这么重要的事，我定回去大肆宣扬。”她收敛了魅意，便又端庄起来，好似在承诺什么有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殷雪重便又垂下眼去，逗弄青宁怀中灰色的一团。
宗红玉惊悚地想：他们搞出孩子了！
她痛心疾首：生孩子是多不明智的事情啊！
“这是白雪。”青宁又道。
于是宗红玉眼中的灰雾散去，看到了白雪摇着尾巴咧开嘴傻乐的样子。
好可爱！
“这是狐狸还是狗啊。”她的声音瞬间变夹，逗弄小孩似的，想要用手拨弄白雪毛茸茸的爪子。
“出现了，白雪面前瞬间变夹大法！”最后一个未揭晓身份的宿兰时开始找存在感。
宗红玉摸着白雪的爪子，转过头看向出声处：“尊驾是？”
“宿兰时，楼沉玠的师妹，他们的师姐。”
宗红玉恍然大悟：“听楼沉玠说过，只是殷师弟的师姐？”
毕竟之前殷雪重去合欢宗出任务是以宗主弟子的名义，她有些好奇，即使与浮光宗宗主断绝师徒关系，殷雪重也不会在意。
毕竟他世界只有任务与血。
殷雪重自非传言中那样无端暴戾，在与殷雪重合作之前，她也疑惑过浮光宗怎会让此人成为宗主弟子，在合作之后才知道，这不过是以讹传讹。
殷雪重确实暴戾，但也知分寸，甚至除了过于阴郁恣睢的情绪一无所有。
他的任务只有杀人。
甚至连弟子的议论也不会在意。
宗红玉想不出这种人会有软化的时候，白雪在她手中嘤嘤呜呜。
哦，还有青宁。
“他本是师尊的弟子，不过挂靠在宗主名下，如今师兄师姐归来，也便回归了杀门。”青宁看着宗红玉，轻声道。
她的瞳仁深黑，周围一圈天真的幽蓝，看着人的时候往往一眨不眨地直视他人，像是眼中只有对方。
宗红玉十分懂得生活与修炼的平衡，她是人，亦有七情六欲，不如说因是合欢修者，情绪更为丰富。
便也听过青宁与江筠寒之事，甚至抓耳挠腮地打听。
身为宗主女儿，她的视角本就与大多弟子不同。
若当真如传言所说，这其中任何人都得不到利益，包括背后的浮光宗。
那便是有隐情。
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若她是江筠寒，无论如何，眼前之人是不会放手的。
于是她半开玩笑半认真：“不若你带着殷师弟一并来我合欢宗吧，保证无人欺负你们。”
“而且，”宗红玉肃容，这次是当真正经了，“你没有发现吗，你的情绪，已经快要彻底消失了。”
青宁眨了眨眼，她确实不知，毕竟从她睁开眼到现在，情绪一直如此浅淡。
“我入浮光宗时并无之前的记忆，现在亦然。”
宗红玉哑然，再次感叹，青宁与江筠寒之事绝非传言那样简单，甚至，一个失忆的、日日遭受劫雷、修为不得寸进之人，收益为零，风险，则是无穷。
“合欢宗确实以双修之法盛行，只是此双修却并非众人所理解的双修，不过是两个人取长补短、互利共赢地修炼，并不需要有多余的接触。”
她说得隐晦，众人却都懂。
“人数若多了，便会顾此失彼，故两人最佳。”
“当然，也有道侣特供版，你们懂得的”她眨了眨眼，活跃气氛。
“合欢宗是正儿八经的宗门，并不会发明此消彼长之法。只是有邪修并不理解双修的意思，修着修着便走入了歪门邪道，这便是采补。”
“而你，”宗红玉眼尾有些上扬，正经起来便如同钝剑，压向青宁，“便是采补之人最喜欢的体质。以己之身补他之阳，是为天生魅骨。”
“邪修采补一事是因合欢宗而起，合欢宗自不会推脱。天生魅骨本不能修炼，若无人发现，那便一生都只是普通凡人，也算是平安，上古天生魅骨修炼的秘法也早已失传，不知为何，你竟可以修炼，天生魅骨修炼的后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说到无奈处，宗红玉摇摇头。
“本命灵剑压制天生魅骨的确是一个法子，只是借助于外物，并非自己收放自如，到最后，你的情绪将会彻底消无。”
“用本命灵剑压制的法子确实可以借鉴，只是还需改良一下。祖师奶奶在上，可否让我探查一番？”
宗红玉竖起食指：“只是输入一点点灵气，应当……没有副作用。”
越说宗红玉越是没有底气。
青宁倒无所谓，她几乎是免疫灵力，她也想看看，这灵力免疫的体质与所谓魅骨，到底有无因果关系。
“让我试试。”青宁看向殷雪重，照影自她手心化作银色流光倾泻而出凝成剑形，她将照影递给殷雪重，摇摇头，“放心，无事。”
白雪跳到了地面，黑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宁。
【宁宁，我会保护你哒！】
系统并无多少能力，但保住青宁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
宗红玉看着殷雪重躁动的情绪被青宁一句话安抚下来，叹为观止。她捧着青宁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了一把，又摸一把。
“咳咳，不要紧张，放轻松。”
青宁一直都很放松，紧张的反倒是宗红玉。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宗红玉，明明目光中并未传达什么，宗红玉却莫名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缓慢注入。
笑死，注不进去。
宗红玉突然抬起头来，她的眼睛突然亮晶晶，又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去。
她又试了几遍，未果，唯一成功的一次灵力在注入青宁体内后便瞬间消弭。
“楼沉玠，你来试！”
“可否？”楼沉玠一直关注着青宁这边，听到宗红玉如此，第一反应便是询问青宁。
青宁点头。
于是他也尝试着注入灵力。
半晌，楼沉玠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无懈可击，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如此也好，师妹的底牌自是越多越好。”
一直安静的宿兰时突然出声，是与楼沉玠一脉相承的情绪难明：“白雪。”
青宁低下头，便见白雪额头阴阳游鱼栖息之处发着淡淡微光，游鱼摆尾，白雪头上的黑白毛毛便换到了相反的位置。
*
北冥海。
白色长发的少年抬起头，ta看向身旁的鲛女。
“喂，我想出去玩。”
鲛女装作没有听到。
少年仰首，脸上凌乱的长发滑向两侧，露出雌雄莫辩的精致五官，小麦色的皮肤又让他多了几分野性。
他吃吃地笑起来：“若我出去惹怒了别人，不是正好如了那个女人的意，你去禀报，我一定会好好惹怒别人，助她早日完成鲛族灭亡的大业。”
鲛女抖了一抖，仍是不敢应。
水流化作坚实的手臂扼住鲛女的脖子：“不去，你就死哦。”
粼粼的微光勾勒出水流动的形状。
“让他去吧。”曼妙的女声响起。
“多谢鲛皇！”从窒息中解脱的鲛女迅速跪下。
“喂，”少年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阖上，“我要她也去。”
“看什么看，就是你。”
“可。”
鲛女刚刚浸没在生还的狂喜中，如今这一声“可”又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是。”
少年却不再管她，他自言自语。
“那个小疯子出去当是找到了ta，既是拜师浮光宗，那便选择与浮光宗相连的修者集市吧。”
他想到了什么，笑得甜蜜又残忍。
“小疯子定是不如我听话的，到时候我就把他杀了，取而代之，听说他还强行提前成年化作了男身？啧。对了，小疯子现如今叫什么来着？”
“苍、苍执明。”
“嘿咻。”
少年从躺椅上一跃而起，下半身的鱼尾由蓝到黑，星光点点，如同倒映着璀璨星河。
“苍执明啊，宗门大比快要到了，等着我杀了你哦。”
“如我们的母皇所期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