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左宴淋一淋也成了奢望，农村的孩子是不怕淋的，左宴随身带着一把伞，记得有一次他在工厂门口等雪停，看到隐隐约约的衣角，他奔跑着扑了上去，狍子贪恋地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热源，对方却轻轻扫下了他头上的雪，“雪其实很脏的，一不小心淋到了也会感冒，下次等我来接你就好了。”

哪怕亲亲的时候嘴唇温热，狗子的心却凉了一分，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记到这里，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零下几度，大概左宴还在上班，狍子不由得干咳了几声，原来是窗户没关紧，写一本回忆录是他几天前就想好了，可他什么字也不会写，他又开始回忆，那天回到家后，他把拖鞋拿出来穿上，左宴打开天然气，煮粥，炒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左宴马不停蹄地打扫卫生，扫地，拖地。

他能做得就是打开扫地机器人。

他不是没有一起做过，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左宴笑着说，“你应该用粘毛棒去粘衣服，家务我来做就好了。你歇一歇。”左宴总能找到他做的不对的地方，虽然不责怪他，农村小伙子却感觉他与这个家里格格不入。他拼命想融入，却无力地发现不合适的地方越来越多。

左宴坐下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听着不要胡思乱想，我选择你，自有我的原因和理由，更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了你本身的闪光点勤劳，无畏，心怀大义，而不是你削足适履，去修改你自己，这根本不公平。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来不是距离，我有信念，我能抹平它。”

狗子十分局促不安，他听不懂削足适履，现在他也不无畏，心中多了小义，他害怕，他在陌生的城市活的越久，他越想逃离这里，他是个怯懦胆小的人，他甚至有时会自私得想让左宴陪在他身边。可是他不会这样做。

京市的夜晚太冷，冷得发抖，他不舍得喝奶茶，暖壶接一杯他能喝一天，十点夜深了，一点也没有东北的农村晚上有人情味。老家的父母估计正在盘着炕头看电视吧，烧刀子嘬一口老爹酡红着脸颊，说儿子有出息了去了北京呢担心也有，吆喝做人要老实本分也不能太实诚，本想再千交代万交代几句却发现儿子根本不在身边。未来会更好嘛

狍子捂着脸，他见到了更大的世界，他爱上另一个男人，在07年同性似乎是一个难以启齿的事，要被戳脊梁骨骂的，互相取暖在正常不过。左宴说，“我小学时就知道性取向有男的，同志，因为我想如果我爱上了一个男的，我能给他承诺吗？我能支撑双方的家庭吗？”

左宴目标明确，想得很远很远，那是狍子远不可及的世界，左宴总在考虑一些他不懂的事，他往往会附和几句。直到左宴说，“我在初中可混帐了，捉弄老师，逃课罚站，写检讨都是家常便饭。”

狍子在旁边想起他的小学时光，说，“我也学习不好，但我们下课会玩弹珠，翻纸片，挖战壕。”左宴笑着拉着他要让狍子教自己玩。狍子发现左宴很聪明，一学就会。

可有些手法还是生疏，甚至一不小心就扑倒他身上，唇唇擦肩而过，温热的气息相融合，他的脸爆红却并没有多想，也许是发现左宴也有不会的事，也许是从小的本事给他的勇气和底气，他教城里人左宴打弹珠，丢沙包。

他们逐渐熟络，知根知底。

每一年的夏令营左宴都会找机会找他。有一次给了他一张电话卡，可以随时打电话，可左宴不知道是狍子要走多远才能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没错，狍子搬家了，离大城市又远了，左宴也要备战中考高考了，周六周日上不完的补习班，大街小巷都是他背着大提琴的身影。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电话成了他们唯一的联络方式。

“你一定要到北京来，一定要来哦，”左宴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这样讲。

狍子断了联系，因为他觉得他们的差距太大了，也意识到了别的事情。

情窦初开，是个美好的词语，不过未来莫名让他恐惧，但几个月后他又后悔了。公共电话亭被拆除了，可他家也买不起老年机。他再也找不到左宴的联系方式了。天空昏暗，他想，他又能去哪里呢？

狍子出去打工了，走遍南北，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去北京吧，去北京，他不知道他以什么样的神态来到霓虹灯影下的大城市，延时摄影里小轿车打着车灯划出竖条灯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可那不是真实的，所有人避之不及，远远躲开，白眼以示的他迷失了方向，坐标轴失去了指南。

一年冬天，左宴像往常一样走到公交车站打算坐车回家，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青年男子默默地向旁边的气质出众老奶奶走去，“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串电话号码186xxxxxx55。”“不认识小伙子。”笑着用话术拒绝了。

接着又问另一个等车的中年人，直接赶走了。

左宴摇了摇头，方法太笨了，直到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睛，如同傻狍子，如同青海的天水相接的湖泊，那一刻左宴已经习惯性地推算出北京多少个公交车站，地铁站，他算不下去了，心是扑通扑通跳的激烈，他又说，“我也许知道。”

他一边报了现在的联系方式，一边悄悄地跟着狍子几天，他终于确定是他要找的人，至于他那几天看到了什么，至今只有他自己知道。谁也撬不开早已成年的左宴的钢嘴，前提他本人不想说的话。

“算了，抱抱你，我们又见面了，”惊喜来的如此突然，狍子很傻，他也会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问题，他想左宴一定会去北京定居，左宴也会习惯性地做同样的事，而且左宴也不会拒绝和他人接触的社会交往。左宴曾说过：“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交也是需要的。”

他便几年如一日地摸清楚了北京的交通路线，早上中午晚上，守株待兔，待兔这是左宴教会他的，非常笨但管用bushi

他们又一次相遇了，他的桌子边放了一杯热好的白水，窗户被关了，寒冷被阻隔在门外，暖气打开，左宴问他在写什么，狍子在回忆录上只歪歪扭扭地写了，“我爱你love”

“不错现在已经会写英语了。”

完结撒花

作者有话要说：幸福和满足的源泉并不在人满足愿望的能力之中，而是在于人关注自己在社会中地位的能力，以及他的具有道德认可或道德满足感的同伴的能力。——R.H.托尼

无人能从回忆里获得答案，别怕，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