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闲觉得自己好像处理不了任何问题。

她不太能看清林砚的表情，但是仅仅是毫无温度的语气，就足够想象出他那副满是距离感的神情。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逃避。

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全身血液凝固，她嘴唇颤了颤，也只是发出一个单音字。

“我……”

说不出后续的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否认吗？

问他听到什么了，然后跟他解释吗？

可是自己摸着良心，那些确确实实是真心话，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踩着别人廉价的感情，高高在上地否定他人。

她就应该像刚才一样，冷眼告诉他，没错，甜言蜜语我最会演了，演什么虚情假意我最在行了。

可是现在面对林砚，她说不出口了。

一切跟她预想的完全不同，她根本做不到狠狠甩手，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最终她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这沉默的氛围中，更像是默认。

外边有人寻她：“知知？”

这声呼唤打破了这僵局。

如果林砚也这么认为他们这是在僵持不下的话。

江知闲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林砚身上。

看着他后退，看着他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阳光里。

毫无留恋。

外面强烈的光线进入她的瞳孔，她不适地偏过头，闭上眼，眼睛有些酸涩。

刚才的声音更近了，就在门口，叫了她一声：“知知？”

江知闲看过去，看到宁熙。

“我刚刚问工作人员才找过来的，还以为我妈来找你了，今天醒来的时候看到她的消息……”

她边说便走进来，走到江知闲面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拉过她的手，轻声问：“你怎么了？”

江知闲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我补个妆等会还要过去，你妈那边如果来找我我来解释。”

宁熙看着她利索的动作，抿了抿唇，轻微皱眉，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她很专注地在补妆，但是动作间都透露着不寻常的急迫。

最后她也没多问，只是在离开时跟她交代了一声：“结束时叫我，我在附近走走，到时一起回去吧。”

“嗯。”

跟她分别后，江知闲回去找写冬，要跟她说一声等会不能一起走，但是写冬一看到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先跟她说：“我男朋友说等会来接我，不能一起走啦，抱歉啊。”

江知闲想到刚刚在休息室的谈话，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估计她这一趟回去，要失恋了。

“没事，你去吧。”

接下来直到活动结束，江知闲都沉浸在品牌方准备的游戏中。

她其实很有运动细胞，小时候爸爸会带她体验各种运动，每一项都学的很快，但是没有精通的一项运动，后来他离开，也放下了运动这一项生活内容。

目前来说，应付这些简单地小游戏还是简简单单的。

太阳没有正下午那么强烈，刺眼的光已经变为柔和的橙黄，挂在西边的天上，没有云围绕在周围，显得格外广阔。

主持人在上面讲结束语，官方直播也接近尾声。

江知闲拿起手机，发现林笙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信息，正好是林砚离开那会。

她犹豫了一会，点了进去。

【清蒸兔头】：姐，你和我哥怎么啦？

隔了十几分钟。

【清蒸兔头】：我先回去啦，宁熙姐说她去接你。

【清蒸兔头】：[兔子挥手.jpg]

她没有回复，看着这几句话若有所思。

胳膊被人轻轻一撞，写冬凑过来小声在她耳边问道：“你怎么啦？”

江知闲：“我？没事啊。”

写冬嘟着嘴，神秘莫测地朝她摇了摇头：“你从刚刚回来都不笑了。到时候网上就会出一些帖子，震惊！枝仙和peach不合，官方直播都不给好脸色。”

“不至于吧。”

“嗯，我瞎编的，不过应该也差不多。”

这边刚说完，就有人在旁边叫江知闲，官方想在直播结束前单独让她去露个脸。

写冬听此，耸了耸肩，看着江知闲，满脸写着我就说吧这几个字。

跟着人过去，江知闲开始反思自己。

这属于她本人的失误。

她尝试扯了扯嘴角，但是完全没有要笑的感觉。

不想笑。

笑不出来。

太勉强了。

为什么。

但是由不得她多想，在离官方镜头越来越近的时候，她最后还是扯起一抹职业性笑容。

把所有事情抛开，专注地看着实时画面，跟弹幕互动。

好在主持人很会引起话题，话里话外都将江知闲带回到拍摄现场，引得她说了几个拍摄趣事。

噙着笑跟大家说了拜拜，镜头一转，她嘴角放下，觉得一阵心累。

但这种心累不源于今天的活动，有一种让人捉不住的情绪在身体里乱窜，表面上却是十分冷静。

江知闲给林笙回了个“好”。

止于此，没有多问。

然后去找宁熙，跟她一块回去。

在等她的时候，看到写冬跟渣男一块上车了，她脸上扬起的笑脸明媚又幸福。

但是江知闲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她所认为的偏爱，关心，喜欢，宠溺，不过是一个渣男的惯用手段。

她的喜欢，不过是他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她最终的下场，只会是因为过于相信男人而受伤。

她会伤心，会无措，会愤怒，她的心脏会流血，会讨厌他，十分，无敌地讨厌他。

这就是被欺骗的下场。

江知闲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脑海里空白一瞬。

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今天下午的休息室，她当时看不清的神情，在这时有了具象化。

那是受伤又冷漠的眼神。

有生气吗？有无措吗？有讨厌她吗？

想到讨厌二字时，她的呼吸颤了颤。

她在害怕。

宁熙这时拍了拍她的肩，这才抽离出来。

“带你去个地方，刚刚查了一下攻略，这里有个公园很适合拍照。”

没有拒绝，江知闲被拉着上了车，宁熙今天一反常态地说了很多话，江知闲很多都没听进去就是了。

这个公园有一个湖。

湖面很大，傍晚的阳光洒在上面，金灿灿的，不刺眼，还有一股莫名的温柔直通心底。

宁熙从刚刚就很奇怪，现在带着她坐在这里，前面是辽阔的湖面，后面是绿化带的树。

有风吹过，簌簌声中，还有零零散散的叶子落下来。

宁熙双手攀着江知闲的肩，那双透亮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你今天怎么啦？”

她又问了一遍。

“我没事啊……”

宁熙拧了拧眉，然后把她往自己这边带，双手环着江知闲，轻轻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你也不像没事的样子，你知道吗，你现在就跟当年叔叔阿姨离婚那晚一样。”

江知闲手垂在身前，慢慢握成拳，然后卸力般松开。

“我……不知道。我好像没什么事，但是又好像有事。”

宁熙放开她，重新看着江知闲的眼睛：“我今天看到林笙了……是因为林砚吗？”

听到这个名字，江知闲的心脏好像被人锤了一拳，然后皱着眉，垂下眼睑，有话在胸口堵住，出不来：“他、他……”

脑海里某个想法不要命地疯狂生长。

鼻尖一酸，喉咙一紧，眼睛开始泛红，她终于说出那句压在心口的真相：“他讨厌我。”

心里得到确定，她的眼泪宣泄般地涌出来，拼命地眨着眼睛，试图把它们憋回去。

但显然失败了。

眼睛周围糊着泪水，跟精致的妆容格格不入。

就像她当初被渣后对骗她感情的人的讨厌。

就像写冬最后一定会讨厌那个渣男。

她也知道林砚一定会讨厌她。

宁熙伸手抹着她的眼角。

江知闲的声音有些压抑：“我好像造报应了，为什么我好像，我、我好难受，可是我不会这样的，宁宁，我好难受。”

说到后面，声音染上哭腔，还有些急迫。

可是她有什么立场，造成这个结果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她对林砚做的一切，和那个渣男对写冬做的事情有什么差别。

是她让林砚讨厌自己的。

“我这是活该吗……”

宁熙双手一直在她脸上抚过，看她的眼神有心疼有无奈，柔声说道：“你喜欢他？”

“他长得帅又对我好，我不应该喜欢他吗？”

“可是喜欢不是一概而论的，你遇到过多少长得好看又对你好的人，你能说喜欢他们吗，如果是，也只能是肤浅的感官喜欢，不走心。我是想问你，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江知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被泪水浸透过的眼珠反射着湖面上的波光。

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我不知道……”

宁熙平静的语气里带着温柔的力量，一字一句地问她：“如果现在告诉你，林砚其实对别人也这么好，你会生气吗？”

江知闲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然后快速摇着头：“他不能这样做。”

“在他身边很安全，很开心？”

江知闲垂下眼，点点头。

“嗯……喜欢跟他聊天？”

沉默了一会，又点点头。

“最后就是，生理上的冲动。”

江知闲不得不承认，这甚至是她先开始的。

一切都是她先跨出的这一步。

“就着些了。”

当所有问题得到最终的答案，江知闲再也平静不了了，无论是由内而外。

周边刮起风。

她心里的龙卷风同样猛烈。

那重石终于落地。

枯败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在贫瘠的土地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大坑。

她捂着脸，埋在宁熙怀里，泪水从指尖渗出，知道了一直不敢揭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