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牛奶还没进嘴，先咳了一声，湘湘迷迷糊糊睁开眼，“什么是咖啡？我也要喝。”

朝朝抿了一口牛奶，说：“你年纪小不能喝。”

事实上他都不清楚时畔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朝朝拿起吐司咬下，烤得酥脆的声音止住他想胡思乱想的念头。

时畔落座，没得到回答，又问：“喝吗。”像真的是在单纯发问。

朝朝嘴里嚼着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想多，内心微微发胀，没抬头看对面的时畔，只嗯了声。

但时畔没再继续往下问，吃完早饭走时和他说了以后出门上班。

朝朝知道他平时很忙，年前为了带他四处看病，提前把年假都休了差不多，剩下的只够过年当天。

朝朝就以为他只是问问而已，后面的几天喝咖啡这事就渐渐淡忘在脑后。

在等待医生放完年假的日子，朝朝的大部分时间主要给妹妹上性教育课，他意识到社会大多数人都没有把尤其重要的教育当回事。

就像他在所居住的小县城跑遍书店想买到相关的书籍，反被店员当成变态，就算知道他买来的用处，也只说他买这种东西只会教坏小孩。

记忆里他上过的学校，所处的环境，不论老师家长几乎都谈性色变。

他们认为这是人类最为丑陋肮脏，拿不出手的秘事，不该污染孩子幼小纯洁的心灵，就算不教，他们长大以后也自然会懂。

这种完全的封闭，不教授该有的认知，反而给了很多孩子错误的引导。

越禁止越使他们用各种特殊渠道获得稀少的认识，像窥探了秘密又禁忌的果实，渐渐享受沉浸其中，随着思想的错误偏移与年龄的增长，更容易产生阴暗邪恶的想法。

而作为家长老师眼中为他们好，一无所知的乖乖学生，却成为了直接的受害者。

来到这边市区后，朝朝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只跑了两家书店就买到大量有关书籍。

他想坦诚的告诉妹妹，她该正确认识自己作为人类每个的器官，从而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处理方法和正确认知。

他想她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而不是全然不知基础，明明是受害者却潜意识认为是自己的错。

等到妹妹能够牢牢记住那些要点，朝朝下午的时间会专门出去找工作。

他自我感觉身体状况要比之前好许多，加上这段时间为了看病，虽然大部分的钱都被时畔付了，但他还是日夜焦虑。

特别是每当他打开余额，看着努力六年攒下来的稀少存款，最多只够妹妹不到一年的学费和日常开销。

看着时畔送了很多湘湘喜欢的，曾经他带着妹妹出去玩因为买不起，连想都不敢想的高价玩具。

现在的她不仅每个都拥有，且种类多到他都看不出差别在哪。

他不太想湘湘猛然接收到太多不符合他们消费水平的东西，但那是时畔的心意，湘湘又每次都露出期盼的眼神。

这给他很大的压力，他很想赶紧找份工作，通过努力能够给妹妹付起那些玩具的钱。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时畔，他依旧会待在那个破旧的居民楼，舍不得看病，拿不起吃药的钱，更给不了妹妹营养均衡的饮食。

这种认知让他日夜难安，像付出的时间在和他开玩笑，经年累月负重努力的结果，是只需看一次中等以上的疾病就能花尽，沦为无钱治疗的病患。

他想作为最起码通过自考考试的人，能在市区换份强度不大，在不影响疾病的前提下和之前差不多工资的工作。

但以他的学历找遍周遭，仅有符合的几家，基本工资三千不到，还要两个月试用期，这点工资不说剩下，光他和妹妹一个月日常开销都难。

更何况他目前一个月吃下治疗的药物都不止三千，假如他真要硬着头皮接受，但店面还要他同时符合多项工作的要求，其中一项不符合还要被刷掉。

没得选择的他考虑起了短工，他以为扛起沙袋就扛起了巨额的钱。

可现实是他们要去上下没电梯的五楼搬货，12小时130块钱，不想干反正人多，他们有的是人换。

朝朝听着工资陷入了迷茫，工作多年反而工资越来越低。

似乎命运把他最后一点的出路都堵住，六年的实践不断告诉他，世界好像把他们遗忘了，改变是社会亲自给予的空想论。

他这样的人，别说赚钱，仅仅是生存下去似乎都成了困难。

他整天郁结于找不到工作，妹妹却在开学没多久的傍晚嚷着要吃蛋糕，是那种一个就要一百多块钱，巴掌大小粉色小熊图案的蛋糕。

时畔有时下班会带两份回来，基本是他一天的工资。

他很想告诉她，他们没钱买，但又担心说多了没钱，不小心戳到她哪根筋导致她的自卑，只能带她出去，顺便再看看工作。

但朝朝付完钱拉着妹妹出蛋糕店，还没绕着附近转转，手机响了起来，时畔回家后没找到人，问他在哪。

朝朝报了地点，时畔让他俩等在路边，不大会，时畔接到两人，调转车头时说他公司忙的差不多，接下来可以定点下班有充裕的时间。

朝朝只以为他是工作太累想下班后好好休息，但时畔车开的方向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径直带他去了咖啡馆。

那是朝朝第一次坐在装修雅致的地方喝口感微苦的拿铁，慢下心来听着店内舒缓的音乐。

他扭头能看见玻璃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目光再往下是津津有味吃着甜品的妹妹，或者抬头，和喝着咖啡表情松弛的时畔聊聊天。

像短暂的和这个世界建立了美好的联系，但当时的朝朝并没有太在意时畔的用意，只当是如小时候那么平常的带他出行。

直到接下来，时畔不说每天，但隔三差五就会带他出门。

他们去过情侣最多的电影院，看一部不怎么能感同身受的伤痛爱情片，两人的中间只隔着一大桶甜得发腻的焦糖爆米花。

时畔很少拿，但只剩巨型荧幕的昏暗光线下，总有聚精会神盯着前方，或看不清身侧，不小心轻触而又及时收回的指尖。

也许是春天的乍暖还寒，也许是身后小声捏嗓撒娇的情侣，朝朝偶尔被躁动不安的荷尔蒙影响，错觉他在看一场情调浓厚的电影。

好在之后时畔常带他在家附近空旷的地方走走，林中散步或是漫步公园，对于他养病的身体而言较为健康。

但晚饭后同样慢走还带着孩子的通常是夫妻，人多时湘湘一手抓一个，被连接起来的他们更像个说不出哪里怪异的异类。

但朝朝从不会深想时畔暗含的用意，尽管时畔虽作为年长的哥哥，仍会冒出许多突如其来，看似浪漫不受拘束的想法。

趁着夜色浓重朝朝还未睡时，开车背着睡着的妹妹带他吃一道美味的宵夜、看夜色中五色缤纷的喷泉水秀，或者未曾提前计划的随机挑处景胜看星空。

他也只是小心藏好一无所闻的爱恋，认为这终究是一场无疾而终。

朝朝经过近期最后几项检查，该拿到最终结果，或怎么对症治疗前一天辗转反侧的夜晚，时畔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最近一周工作比较繁忙，每天都在尽量加快时间，但回来依旧很晚，朝朝已经睡时，他一般不会再来敲门打扰他休息。

朝朝想他是担心自己害怕明天未知的结果，但洗漱完唇边依旧有应酬过淡淡酒气的时畔，跟他来到床边，显然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朝朝就那么站着等他说话，时畔却只垂眼盯视着他的脸，盯到朝朝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你……”

他话没说全，时畔十分顺手抱起他放回被窝，朝朝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畔两手圈住他的腰压住上半身，两人以半交叠姿势躺在床上。

朝朝被他压下来传递的炽热体温灼得心焦，时畔却迟迟不说话，也没其他的动作，只是沉静抱着他。

他费力抽出被时畔压住的手，以为他喝醉了，把被子分给他一半时，往下推他，“哥……你怎么了。”

时畔晚上去了酒局露面，象征性的喝了几杯，醉不至于。

他一整天都在惦记明天早上朝朝去拿的诊断结果，无法向朝朝诉说他压在心底的不安与惧怕，他担心朝朝拿到不好的结果。

时畔闭着眼，伸手扯了扯朝朝的脸颊，而后安抚似的用拇指揉了揉，“别怕。”

朝朝耳朵都快听不清他说什么，他也完全思考不了，为时畔突然近距离压制性的举动，和捏他脸时已经危险的距离。

他本能用手推着，时畔感受到他的抗拒，睁开疲乏的双眼，像刚才只是为一周的奔劳充电。

他翻身躺在他的身侧，黑暗中找到朝朝的手握住，有力又温暖。

但交叠的十指，紧挨的肩膀和更近的温度，更使朝朝紧张。

时畔就在这时，平缓地说：“明天晚上我们去西林吃饭。”

那是远近闻名的表白圣地，店家给出的宣言朴实无华，真爱是埋藏在沙尘中的宝藏，遇见你时才会闪光。

时畔看他懵懵懂懂，暗示给的足够明显，道：“后面我尽量抽时间，我们去清水市看海。”

朝朝转念想起那晚自己说过约会该做些什么的话，但时畔那天后不仅没去相亲，还将所有能给的时间都给了他。

他在此刻才像恍然惊醒，懂得时畔一次次带他出去是在做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原本不曾表露的感情，已在时畔不知不觉的追逐中拉到只差临门一脚。

朝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了意思，还是他出现了幻觉，对于时畔也许也在喜欢着他。

他很想问问，但他脑袋一下接收到太多不能及时处理的信息，已然空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时畔发觉掌心的手微抖，五指合拢捏着他的指骨，“你抖什么。”

朝朝立即摇了摇头，像刚刚连上信号，意识到他看不见，说：“没……没什么。”

时畔没忘那两句陈述也带着询问的话，手捞到朝朝说完就低下头的下颚，与他平视道：“朝朝，我还在等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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