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邬乐笑着对路易斯道：“我刚才看到你的练习了。你的平衡力很好，希望以后可以在赛场上遇见你。”这是闻瀛帮路易斯翻译的。

那是当然的。路易斯把唇抿成一条直线，死死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胸狭隘地想，不管是哪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觊觎他的闻瀛哥哥，都不会有好下场，看在邬乐脾气还算不错的份上，他愿意在赢的基础上适当放一下水，但是他那个令人讨厌的同伴，他一定会让他输得很惨。

小路易斯黑化的眼神持续了不到十秒，就融化在了闻瀛的摸头杀之下。

“走吧。”闻瀛道。

“啊？哥哥不练了吗？”路易斯仰头问。额头上赫然一个大包。

闻瀛失笑：“先回去处理你的伤。”

回酒店的路上，因为闯祸而涌上心头的愧疚逐渐蔓延，路易斯记得闻瀛哥哥说的话，不需要他说对不起，可他的确惹了麻烦，还耽误了闻瀛哥哥练习，于是一直低着头，蜷着双手不停地揉搓。

闻瀛一言不发地低头注视着路易斯，要不是他自己犯了错，早就借口受伤，娇气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多疼疼他了。

不过——长长记性也好。

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他横冲直撞的地方，刚带出门来的小宠物就受了伤，闻瀛的脸上虽然不露声色，心情却不怎么明朗。

*

煮熟又放凉的鸡蛋被剥了壳，闻瀛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压着柔软的鸡蛋白在路易斯的额头上轻轻滚动。

路易斯又闻到了从闻瀛哥哥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柑橘气味，掺杂着一股安抚的意味，让路易斯不安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厚重的窗帘被合上，房间里变得昏暗下来，对于刚才的事情，闻瀛一句话也没提，处理完伤口就把路易斯抱上了床，自己则倚靠在床头上：“睡会儿吧。”

闻瀛的话对路易斯来说就像蕴含着魔力，再加上持续几个小时的陆地练习让路易斯浑身泛起了酸痛，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的一瞬间，睡意几乎就涌了上来。

但他还想睁眼看看闻瀛哥哥。

于是枕在闻瀛的臂弯里，顽强地跟睡意做对抗，眼皮打架一般，直到半分钟后，那盛放在湛蓝瞳孔里的倒影才终于被藏进了梦境深处。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又是一整天的赛前练习，好不容易挨到闻瀛哥哥练习完了，路易斯举止变得斯文了不少，跟在闻瀛身后长了不少见识。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场馆内，分布着数个供选手们练习的冰场，分别为A单、O单、普单还有双人滑，每个组别又分为少年组、青年组以及成人组。从观众席上人头攒动的程度都能分辨出来哪个分组最受人们的关注。

向来是物以稀为贵，Omega又大多貌美，因此无论是哪个组别，O单赛场的观众席上几乎座无虚席，相比之下，A单的观众数量几乎减少了三分之二，台上绝大多数坐的都是Alpha们的追求者和狂热粉——要知道总决赛的票一票难求，能来现场的都是有钱有闲、打扮精致的Omega。

当然，跟成年Alpha相比，少年A组的受关注度就更低了。

但也有热衷于发掘潜力股的妈妈粉、专精于花滑的技术粉，以及捧着长枪大炮专注于拍摄大片的各路记者们。

“那就是阿克塞尔四周跳，”闻瀛指着成年A单练习场上的某个Alpha，对路易斯说道，“对成年A单来说，这个动作已经不能被称作花滑技术的巅峰了，五年前亚瑟开创记录，三年前做出这一动作的还只有寥寥几人，但在如今的成人组赛场上，出现阿克塞尔四周跳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原来Omega的力量跟Alpha差距这么大吗？路易斯一路走过成年A单所在的冰场，就已经辨认出了至少两个阿克塞尔四周跳——它的起跳动作实在太独特了。

成年A单的身高大多都在一米□□，身材匀称，腿部力量尤为强悍，向前腾空跃起的时候，臀部、大腿、小腿、足背所有肌肉都绷紧了力量，整个起跳阶段不超过0.1秒。

“一旦起跳超过0.1秒，动力不足，重心速度和旋转的角动量就得不到提高，留给身体滞空的时间就不够了，而这一点必须依靠足够的力量才能够达到。”闻瀛把路易斯带到这里，就是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现在跟世界顶尖选手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你看，收臂时肩关节内收是由胸大肌的收缩来完成的；肘关节的屈是由肱二头肌完成的；抬腿时大腿带动小腿；髋关节的屈主要由髋腰肌完成，膝关节和足关节自然下垂；高抬腿的空中旋转有利于单足着冰缓冲。在保证起跳时腿部蹬冰力量和蹬、摆、制动和预转等技术的协调配合的基础上，也许Alpha只需要发挥出90％的肌肉力量就能获得充足的垂直速度和高度，但对于Omega而言，却必须把全身上下关系到每一处关节的肌肉的力量都发挥到极致，缺一不可。”＊

路易斯回想起昨天晚上闻瀛哥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自己抱上床的情景，还有枕在闻瀛哥哥的手臂上睡觉时传来的那种坚硬感，恍然明白为什么闻瀛哥哥能做出跟成年组一样难度的动作了。

真想看一看闻瀛哥哥跳出来的阿克塞尔四周跳啊。

“要追赶上你面前的这些世界顶尖级选手，我们能做的只是最大可能性压缩时间，却不能一蹴而就。”闻瀛居高临下地盯着正在出神的路易斯：看到了吗？不止是你跟冰场上那些人的差距，你连跟我之间的差距都没办法弥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代，而你我之间横亘着六年的光景、十六年的训练时光，我怎么可能有耐心一直待在原地等你到你成长起来、有资格站在我身边的那一天。

历史的发展总是经历一段漫长的探索期后，再进入一段极速发展的蓬勃期。

从一周跳到三周半，冰场上的选手们耗费了足足百年的时光，每一次周数的增加，都是花样滑冰赛史上的一块里程碑，然而从三周半到四周半，甚至据传已经有人开始挑战五周跳这一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动作，冰场上的Alpha们只用了短短十年的时间，巅峰之战的序幕已经逐渐拉开，时间才是绝对无情的裁判官，此刻冰面上的那些Alpha正处于四周半时代的边缘，而你与我，身处的才是最有可能被卷入漩涡中心的时代。那是通往五周跳的路，甚至更远……

“啊，他失败了！”路易斯的小声惊呼扰乱了闻瀛的思绪，白皙的脸蛋上露出庆幸的表情。

“我说过了，四周半没那么容易成功。在世界范围内，能把这一动作的技术研究透彻并应用在选手身上的国家不超过三个，且这个国家必须拥有足够资质以及天分的选手，在即使已经熟练掌握阿克塞尔三周跳的情况下，要融会贯通阿克塞尔四周跳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路易斯好奇地问：“哪三个国家？”

“俄罗斯、美国和中国。”

闻瀛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乔舒亚脚步匆忙走来的声音。

只见他脸色不甚好看，脚步一停，就对闻瀛说道：“刚才朱利安的阿克塞尔四周跳成功落冰了。”语气又急又冷。

闻瀛目光一凛。如果只是单纯的练习阿克塞尔四周，那乔舒亚没必要特地过来通风报信。

“他改了短节目的动作？”闻瀛沉声问。

乔舒亚点头。答案不言而喻。

短节目可以看作成自由滑之前的开胃菜。

它是由一套规定动作组成的，选手自选音乐，必须在节目中做出三种不同的跳跃、三种不同的旋转，以及两种不同的步法，共八个动作。

裁判根据选手的表现，对其技术动作和节目内容进行打分。打分规则采用GOE评分标准，即对对应难度的动作进行加减分。加分部分包括动作的完成情况、创新性、执行情况等，减分项则包括动作的失误等。＊

近两年，由于阿克塞尔四周跳在赛场上出现的频率逐渐增加，国际滑联逐渐放开了对短节目对阿克塞尔四周跳的限制，但这种放开之前仅针对于青年组和成人组，对少年A组则没有做出明确说明，可能是裁判们觉得，这一动作就算出现在赛场上，也没什么人能跳成功。

然而秦学舟在之前欧锦赛的长节目中又的的确确完成了这一动作。

按照规则，短节目中必须出现一个阿克塞尔二周跳或三周跳，但官方又没有认定四周跳出现的合理性，那么，一旦选手完整地跳出四周跳，裁判究竟会不会正常给分，就呈现出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势。

现在朱利安有了更改动作的意图，场上的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也许对其他选手的影响并不大，却在不经意间打破了闻瀛精心维持的某种平衡——如果裁判按照阿克塞尔四周跳的基础分和创新分给朱利安加分，并且朱利安的所有动作都成功地完成了，那么，闻瀛的短节目分数就会比朱利安的分数低至少三分。

而短节目所获得的分数并不是毫无用处的。

在决定着进入自由滑比赛的参赛资格的人选的同时，短节目的成绩将占到总得分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如果闻瀛对朱利安发出的攻势不做任何反击的话，金牌可就没那么好拿了。毕竟，朱利安的长节目里还有一个阿克塞尔四周跳呢，尽管成功的几率不大，却会大大地增加比赛的悬念性。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花样滑冰阿克塞尔跳技术动作浅析》王柯懿，徐新玉；

＊出自《如何看懂花样滑冰：冬奥会花样滑冰比赛规则和打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