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表面金属程亮，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似乎尘封已久，今日才开启迎接远方的来客。

唯一没美中不足的是四盏灯碎了三，只剩下一盏小小的灯依旧发光发亮，一束光照在两虫中间，各自照亮一半面容。

司庭叶抬头看着那盏破碎的灯，发现裸露的灯条上有黑色光泽感的斑点。

很熟悉的感觉，司庭叶嘀咕道：“像血迹。”

那道干涸的血迹接触空气后短时间内氧化分解，电梯才下到三层，消失到肉眼快要看不见。

江迟舟抬头看向灯条，瑰丽的浅棕色眼眸淡然无波：“至少千年了。”

得益于电梯内部环境封闭，才能保存如此之久。

“基地在废弃之前发生过冲突？”

江迟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荒星他了解不多，最初的印象这里只是一所流放的监狱，判决书下发的那一刻，等同于宣布死亡。

谁知道这里别有一番天地。

电梯门打开，外间是大片的沙地，蹦用的灯不多，视线灰暗，其中零星停放几架星舰。

司庭叶环视一周：“嘘，我先走。”

司庭叶迈出一步，嘎吱一声脆响在耳边响起。

他动作一顿，放轻呼吸小声提醒江迟舟:“别乱动。”

江迟舟原地屏息，紧张地看着司庭叶。

脚下是松散的沙地，司庭叶没踩实，他再次抬脚轻轻落在不远处另一个地方。

嘎吱。

司庭叶:“……”

他又抬脚，向左一挪，轻轻落下——

又是嘎吱一声。

司庭叶急了，不懂自己是什么扫雷的运气 见没触动机关，直接踩实。

咔嚓、咔嚓、咔嚓……一步一响，一步一响。

司庭叶一路走出去老远，回头对江迟舟说道:“不知道什么东西，没事按照我的脚步走过来就行。”

却见江迟舟偏头看着什么，面色纠结。

司庭叶顺着他视线一看，在墙角沙地堆积高地顶端，露出一截手臂，直直朝天矗立，五指弯曲，指尖紧紧扣着墙壁。

好似要挠出个大窟窿，逃离这里。

但是……是白骨版本。

可想而知，司庭叶刚刚一路才过去踩到的都是什么。

司庭叶对着来路双手合十:“抱歉抱歉。”

江迟舟右手握拳置于胸前微微躬身:“得罪了。”

然而他一步迈出去却无事发生，再迈一步，仍然安然无事。

司庭叶想不通:“为什么？”

江迟舟蹲下来拨开尘沙，观察骨头，他眉峰紧促，神情严肃，继续拨开另一具。

司庭叶想过去，但一想想自己扫雷的准确率，伸脖子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江迟舟:“这里好像……都是雄虫。”

“看骨架就能分出来？”司庭叶往前凑凑，蹲下来看。

江迟舟嗯了一声，指着其中一具骨架说，看肩胛骨的位置，雌虫有虫翼，肩胛骨有一块骨头凸起。

司庭叶知道，他当时剜的就是那块骨头。

他后悔了，他当时明明有很多方法，或许可以先拖延时间，然后找机会替江迟舟翻供，那样能保住他的虫翼。

他那时单纯以为江迟舟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反派，他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

他能做的，是在这基础之上，保住他的命。

司庭叶现在不那么认为，一个人的三观性格，在日常相处的细节上最隐藏不了。

有时候司庭叶觉得，江迟舟的道德观念比自己都高。

他似乎更习惯于将自己的生命与利益放在其后。

思及至此，司庭叶长睫瑟瑟颤抖，嘴唇紧抿，不忍开口道:“对不起。”

即便，他说了再多次虫翼也回不来。

江迟舟专注于观察雄虫的骨架，没注意听司庭叶说话，闻言他倾身靠近司庭叶，目光带着歉意:“抱歉阁下，我刚刚没有注意听。”

而掩藏在表层歉意之下的，是眷恋，是依赖，是喜不自胜。

司庭叶哽住，他能看得出，江迟舟很依赖他。

司庭叶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江迟舟目光回归骨架上，说出自己的疑问:“这里出现雄虫尸体不奇怪，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显然收到过风沙侵袭，研究员们聚集在这里想要乘坐星舰离开是正常流程。”

“但是，”江迟舟话音一转，“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雄虫？”

司庭叶跟着江迟舟的思路思考:“雄虫不参与科研。”

荒星雄虫不是不参与，是都不懂。斯尼尔算文化高的了，气象飞艇的原理都不明白。

至于帝星，司庭叶不大了解，但听说对雄虫的保护到一定地步，辛勤播种就有好生活，更没心思搞科研。

“不会，而且传说中虫族在荒星时期文明未开化，记载寥寥，口口相传中说的是虫神赐福，带领虫族脱离荒星艰苦的环境。”

“异兽是什么？”司庭叶从没听过虫族版的神话，好奇问了一句，然后绘声绘色描述自己的想象，“你们祖先得罪了虫神，虫神大发雷霆，在大地上洒满罪恶的生灵，作为惩罚。”

江迟舟盯着司庭叶，忽然轻笑一声，声音清朗泠悦。

司庭叶停止讲述:“你笑什么？”

江迟舟抿嘴正色:“阁下讲的很生动，比老师讲的生动很多，起来很有趣，很适合……”

很适合小虫崽睡前安抚。

江迟舟想到这里，小腹一紧，闭嘴不再说了。

“很适合什么？”司庭叶面露凶相，吓唬江迟舟，“说话说一半要被暗杀的知不知道？”

他跺跺脚:“就埋这里。”

江迟舟低头扫视仓库里的沙地，像小小的峰峦，

他挑了一个小小的沙地包，指着道:“要

这个。”

真挑上了？

司庭叶沿着江迟舟手指的方向一看，那小沙包就在自己脚边，像大地冒了一个小鼻涕泡。

“有点志气，咱挑个大的。”司庭叶道。

“喜欢，无关好坏。”江迟舟跨过地面尸骨，来到司庭叶身边。

司庭叶在他落地的时候扶了下，挑眉夸赞:“有进步，知道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东西。”

江迟舟道了声谢，

“喜欢？”司庭叶拇指转了两下戒指脱下来扔给江迟舟，“拿着玩。”

江迟舟诚惶诚恐接住印戒，说话都结巴了:“这，这可是公爵印戒。”

是公爵身份的象征，他拿着这东西拍卖了荒星都合法。

一开始司庭叶没有号召力，只能用公爵的身份压着贵族，现在司庭叶虫心所向，印戒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象征。

更何况公爵继承制，由上一任公爵亲自任命下一任，这本来就是司庭叶打算留给江迟舟其中之一。

“嗯。”司庭叶又说一遍，“拿着玩。”

江迟舟捧着印戒，心里念着要拒绝，指尖却自有想法，兀自戴进去一个指尖。

金属戒圈留存着另一只虫的温度，江迟舟扣紧指节:

“我会保存好，阁下。”

仓库里星舰排排站，红的黑的居多，另有几架红白相间颜色格外突出。

司庭叶走过去看，那架星舰以白色为底舰身中央大片红色，司庭叶站在星舰面前仰望，问江迟舟:“这是什么功能的星舰？”

江迟舟不确定，端详着古怪的红白配色:“未曾见过。”

江迟舟侧头看了眼司庭叶，多说了一嘴:“明亮的颜色不利于隐藏。”

无论是运输舰还是作战舰，都可能遭受异兽的袭击，所以会选择较深的颜色。

而且他们虫族不崇尚白色，更偏爱比白色更内敛的银色。

“不像战机，”战机规格统一，这几架必然有其他功能，司庭叶心里有个猜测，他用精神力拂去白色战机表面灰尘。

那大片红色显露原貌，赫然是个大十字花。

司庭叶惊喜:“果然是救护战舰。”

里面说不定有医疗器材，他们太缺这个了。

话语刚落，灯光啪地熄灭，地面陡然剧烈动荡，尘沙扬起，登时遮天蔽日。

“咳咳咳。”司庭叶骤然失去重心，啪的一声拍在星舰坚硬的金属表面，脑袋直冒小星星，他扶去眼前的灰，视线里仍是大片尘沙，他喊道:“江迟舟！”

没有声音回应。

司庭叶心一紧，用精神力抹开面前一部分尘沙，可见视野仍然小的可怜。

“江迟……咳！”司庭叶重重咳嗽一声，在视线左下方看见一个小小的光点。

是印戒宝石的光芒！

司庭叶用力一蹬星舰借力扑过去，估摸着方位一把抱住——

江迟舟疑惑的声音传来：“阁下？”

“是我，别乱动。”司庭叶谨慎提醒，竖起耳朵辨别环境情况。

整间仓库像摇晃的沙瓶，上下颠倒，司庭叶紧紧抱着江迟舟，用精神力罩出一小方天地。

精神力微弱的光芒照亮司庭叶一侧脸庞，江迟舟声音哽咽:“多谢阁下，是迟舟失误。”

司庭叶需要控制精神力确保每一次颠倒时他们在沙堆上面，不然一会儿爬都爬不出去。

“我可算知道这里为什么是废弃的了。”司庭叶抱怨的同时并且顺手摸了摸江迟舟的脑袋，“不怕。”

江迟舟才知道庭叶阁下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安慰他。

“迟舟没用，如果虫翼还在，说不定能带着阁下离开。”

司庭叶摸江迟舟脑袋的手顿住，动作变的缓慢。

司庭叶并不知道江迟舟的心结已经解开，所以才能堂而皇之地提起。

可能主动的一方负罪感更重。

司庭叶不动声色地落在江迟舟背后，手感光滑，早已经没了虫翼存在的痕迹。

折他羽翼的是我，要他自由飞翔的也是我。

司庭叶从没如此厌恶过自己。

呼呼呼——轰隆！

不远处有中重物塌陷的声音，司庭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情急之下赌一把，凭借直觉操控精神力球向反方向躲开。

但伟大的虫神并没有眷顾司庭叶这只假虫子。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声音更近，正是司庭叶躲避的方向。

司庭叶背后一凉，精神力球表面波动，光芒变暗，不少风沙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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