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耷拉着脑袋：“......我睡不着。”咬唇，声音更低，“我有话要和你说。”
已经夜深，瞧不见对门的灯火。
司绮晴听出她话语中的哽咽，长睫低垂：“出来讲吧。”
李芙一个劲地点头，抹了把眼泪，又小赶着向前，步伐之急切，仿佛生怕她会即刻后悔。
两人借助月光的亮，并肩坐在石阶边。
李芙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抽泣着，却没有哭出声，双肩仍在轻微颤抖。
司绮晴给她递了张纸：“你不是有话要说嘛。”勾唇，笑着问，“你知道的，我可没什么耐心。”
“我，我会说。”
李芙极快地开口，接过纸，用力地擤鼻涕，“你，你是要走了吗。”
司绮晴微怔：“为什么这样说。”
李芙把纸揉成团，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嗯......”
司绮晴抬眼看向天边的月光，“小孩，你想我走吗。”
李芙将纸搓出细小的白屑：“你如果离开，我哥会很伤心的。我只是......”咬唇，缓慢地说，“我只是不想让我哥难过。”
“搞什么。”
司绮晴无奈地叹气，“说到底你仅仅是在为李钊考虑，根本不在乎我的去留嘛。”
“那如果我说在乎呢！”
李芙急，条件反射似地抓住她的手，“如果说我在乎你，你能不能......”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指尖颤了下，慢慢地松开她的手，“留在这里。”
李芙的性格本就敏感，再小的变化，也会引起她的猜测与揣摩。家中的气氛直线骤降，只会让这个敏感的孩子过得更辛苦。
如果司明海没有派人来，这场蹩脚的表演也就不必存在。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司明海的错。
封号，举报，律师函。
司明海自认为以最简单的方式终结这场闹剧，可网友们用emoji代替他的姓名，照旧在各个平台议论。
‘性/交易，高/利贷，买/凶杀人......’
余萌的确有些手段，匿名发帖曝光了那些曝光司明海的信。一传百，百传千，现在人们提及‘司先生’，大都是戏谑与调侃的口吻，更有甚者，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竟嚷嚷着要向高层举报。
火苗已经被点燃，如果没有乘胜追击的东风，它最终只能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地泯灭。
司绮晴明白，现在就是投身于柴木的最佳时机。只要让司明海彻底完蛋，她愿意做任何的事。
但是李钊不同。
他从头至尾都守在她身边，不带同情，也没有背叛，像个傻瓜般地付出真心，哪怕被殴打，被跟踪，也从未打算放开她的手。
司绮晴自认是善恶分明的人，不愿将祸端带给值得信赖的家伙。她虽然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却再不想看见李钊沾染鲜血的模样。司绮晴想，这一定是良心使然。
月光中，李芙仍在等待她的回答。小孩仰着脸，眼睛里有期待与不安。
司绮晴稍许眯眸，长睫交叠间挤出笑：“我都这样欺负你了，你还想让我留下来？”屈指轻点她的发顶，慢悠悠地问，“喂，你真是缺心眼呀。”
李芙咬唇，嘟囔着：“你伤害不了我的。哥哥说了，这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
司绮晴一愣：“李钊在骗你。”
李芙用力摇头：“我能够感觉出来，你布置房间又买衣衫，甚至连四季的桌布都已经备齐。”稍许皱眉，逐字逐句地说，“如果你真的嫌弃兰里，又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司绮晴张了张口，发出小小的赞叹：“接着讲，我对你的话很感兴趣。”
李芙似乎认为自己受到了调侃，眉头微皱，半晌才轻声说：“你......”抬眼，看向司绮晴，“其实你也喜欢我哥，对不对。”语气并不确信，态度却谨慎又专注，仿佛是将问话当做丢入水中试探深浅的石子。
司绮晴扬唇笑：“我很博爱，即使喜欢也代表不了什么。”眯起眼，以右手托腮，“小孩，我的世界里没有纯情两个字。”
李芙愣住，嘴唇颤了颤，眼眶逐渐湿润。
“诶诶。”
司绮晴真害怕她哭，“你要再流眼泪，我立马就回去。”嘴里在警告，身体一个劲地朝后躲，“喂，你听清楚没有。”
李芙抽搭着：“听，听清楚了。”咽了咽吐沫，红着眼说，“不，不管怎么样，明天，明天就是他的生日，我们开开心心地度过，好不好？”
司绮晴叹了口气，下意识想替她拭泪，手指抬起又僵在原地：“我最近心情烦躁，可没工夫做宴会的气氛组。”
李芙低下头，拉扯着睡裙的裙摆，似乎想说些什么，开口却是哽咽。
司绮晴胡乱地揉她的脑袋：“快去睡觉，你明天还要上学。”撑住膝盖起身，正要提步回房间。
“嫂，嫂子。”
隐约得，听见极细微的声音。
司绮晴微怔，不由得垂眼看去。
李芙依旧没有抬头，身体缩成个虾米：“如果，如果我叫你嫂子......”双臂环住肩膀，低声说，“你能不能和我哥和好，能不能......留下来。”
风吹过，带走她本就微弱的话音。
司绮晴张了张口，却是扬唇笑：“你呀。”深呼吸，随意地摊手，“真是李钊还会刷小花招。”转身，径直跨过门槛，“睡觉啦，晚安。”
李芙着急，匆匆地起身追，压低声音，望向她的背影喊：“喂，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客厅很安静，李钊的房间半掩着门。
司绮晴走过去，刻意放缓脚步，凝神去听屋内的响动。李钊大概也没有入睡，隐约能听见被褥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侧目望向庭院，李芙仍站在原地，身体紧绷如弓，时而抬手，似在抹去委屈的泪水。
啊。
都会好的。
司绮晴长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腿倒回床中，仰面望向天花板：‘只要司明海完蛋，一切都会好的。’
前两日，兰里来了不少生面孔。
司绮晴走在街上，即使用鸭舌帽挡住脸，仍能察觉到那些带有揣测的目光。
司明海的狗越来越多，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大抵还在确认她的身份，或者正忙于制定某项完备的计划。
工作日的清晨，集市内想象中更冷清。
司绮晴路过卖糕点的小铺，老板叫住她，提醒她要多小心，说最近有奇怪的人来问她的身份。
“姑娘，我可啥也没说。”
老板信誓旦旦地承诺，话落又叮嘱，“你快些回家，可别再路上闲逛啦。”
司绮晴应付着点头，无意间转眸，看见摆在柜台前的老虎像。
李钊的家中缺些像样的摆件，老虎镇宅，也适合送人。况且这是崭新的雕像，连边角沾着的塑封都没来及拆，俨然是在为迎接新主人而做准备。
本来还打算多逛一逛，没想到刚出来就找到合适的生日礼物。
司绮晴打量起它，越瞧越满意：“这个怎么卖。”
老板说这是非卖品，得放在店里撑场面。
司绮晴伸出两根手指，表示只要老板开口，她就会双倍的价格收，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年头碰到我这种好说话的主，可是你的福分。”
老板皱着眉，一副富贵不能淫的模样，直到见她掏出现金，才颤抖地点头：“我说姑娘，你出手真阔绰。”边点着钱边问，“什么时候要，给您送到哪？”
周围，仍有司明海的眼线。
司绮晴瞥向守在旁侧的男人：“你帮忙保管两天。”压低帽檐，又看向老板，“还记得那天来拿蛋糕的小孩吗。”
老板点头。
司绮晴敲了敲桌子：“到时候直接交给她就行。”
李芙胆子小，一见到这尊木雕像，肯定是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司绮晴想到她的反应就忍不住笑，拿出笔，快速地在本子上写留言：‘别纠结，这就是送给你的。’
写完留言，交由老板保管。
司绮晴侧身站在甜品店后方的巨木后，偷偷看着前方。
方才跟踪她的男人走进店铺，指了指她离开的方向，又朝老板要店铺中的留言本。老板依言照做，随意翻开一页给他看，解释这只是客人订蛋糕的留言。
这些人甩也甩不掉，司明海找来的家伙总在奇怪的方面格外固执。
司绮晴绕路离开集市，确定身后无人跟随，才朝李钊家走去。刚拐入巷口，忽而听见急急的脚步声，她愣住，即刻警觉地躲入暗处。
心脏在狂跳，掌心里泛起细微的汗。
她尚未做足完全的准备，不能再被动的情况下被人发现，垂在身侧的手攥拳，悄然地侧身向外看。
有模糊的身影从远处跑来，大概在找什么人，动作急切，脚步踉跄，分明已是万般着急，却始终没有呼喊，也并未向旁者求助。
他或许无法暴露对方的身份，只能仓皇又无助地在小巷间奔走。即使阳光刺目，汗水沾湿领口，也依旧没有放弃。
那脚步声愈近，身影反倒越熟悉。
司绮晴咬唇，被蛊惑般地一点点探头看，眸间印出修长的腿，而后径直撞入他的视线。
目光触及的瞬间，耳畔似听见‘啪’的声响。
李钊怔怔地看向她，嘴唇轻颤两下，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风又起，零散的路人经过，小巷两侧回归空荡。
“那什么。”
司绮晴别扭地皱了皱眉，摘掉鸭舌帽又重新戴好，仰起脸，“我只是—”
话未说完，眸子忽然一怔。
李钊抱住她，搂在她肩背的手在颤，却丝毫没有放松力气。
司绮晴捶他的肩膀：“喂，真的好热。”
“幸好......”
李钊垂眼，仿佛要将她搂入怀中，声音却隐带哭腔，“幸好没有太迟，谢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