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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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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步下看台,走到莲明和乌寒木身边,道:“走吧,别玩了。”

也不知莲明都在乌寒木耳边说了些什么,以乌寒木为中心,寒冰覆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松鼠在一旁看的焦躁心急,险些都要气晕过去。

昭华走近时,乌寒木眼前一亮,莲明便让他收了这满身寒气。

莲明笑嘻嘻地凑上前:“施主,不知方才谈了些什么?”

“我同他赌了一局。”昭华看着满室赌徒喧闹,眼中冷寂无波,道:“此地险要奇诡,也许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

从万年之前踏入天启开始,她的意志便在无声无息中影响着世界运行之道,如今天启之事闭合了结,而她未来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和每一桩事,都将会为了那个掀翻天地、骇人听闻的夙愿而铺路。

愿,无转圜之余地。

莲明眸中闪过一抹深思,终是闭了闭眼,捻着手中的佛珠念佛号。

他一身清净气又修为浅薄,在太岁赌坊这种极暗之地,不由自主地溢出金光,落在腰间五彩布袋上,悬挂的小铃铛,一步一响,恍惚之间灿生莲花。

按理说,此城乃是万年之前留下的十二城旧址,无论如何都曾得尊神庇佑,理应存天地清正之气,可不知为何,他一靠近此城便觉得毛骨悚然,这进了城更是深觉血肉骨头都是发冷发寒。

此出梵罗,他便已经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

冥冥之中,他也感受到此地应当是他出梵罗的第一难劫,应当仔细一些,可那种极暗吞噬骨头的彻骨之冷,还是令他深觉不适。

呆着这里的每一瞬,仿佛全身都在叫嚣着让他快些逃离。

佛告阿难,勿起退意。

莲明念,阿弥陀佛。

乌寒木小尾巴似的,照例跟在昭华身后。

一行人踏出“太岁赌坊”的那一刻,灰白雾气顷刻之间便将三人包裹起来,后乍现刺眼白光,便如同年节里的爆竹烟花,轰然炸开,露出一副边城凄冷之景。

.

风掩黄沙难遮月,塞外冷衾人不归。

一阵阵风烟黄沙漫过,却还是难以遮盖地上斑驳的血迹,来往之人盔甲残破,简陋的春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横躺着残肢断腿的士兵。

莲明再次睁开眼,便是这么一幕景象。

断壁残垣轰然而来,犹如书中的海市蜃楼一般,古战场的凶残戾气。

昭华和乌寒木已然不知踪迹。

他想,祂们约莫从“太岁赌坊”之中出来,便踏入了这方白雾幻境之中。只可惜,他还没来及问昭华所谓一赌,究竟是赌什么。

白雾裹挟而来的边塞黄沙,此刻已经入夜。

斑驳血迹,满地哀嚎之下……

莲明抬头望月,也许便如他曾在梵罗书中所看到的那样,边塞荒凉的月色总是那样明亮,好看,无与伦比的银绸,冷漠而慈悲,公正而平等,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无关乎狼狈或尊贵。

冷风吹过,小和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上下牙哆哆嗦嗦的磕碰。

得去找昭华汇合,问清楚她同赌坊主人究竟赌了什么。

他走在街道上,两侧都是受伤哀嚎之人,抱着医箱神色焦急之人,目露绝望神色麻木之人……

“施主啊,这边塞荒城真的太冷了。”

小和尚我有些受不住……

声音零零散散落在风沙之中,无人在意。

.

“卫三更!你把酒给我放下!”高墙院落之中传来声音,昭华猛然睁开眼。

此刻,她一身书童模样打扮,站在一处院落的墙角,抬头只见一纶巾书生,模样极为清俊,如松如柏,明月之姿,却毫无行止地趴在墙头,抱着两坛酒,冲着她小声唤道:

“阿昭,阿昭!走什么神,快接着!要不然等将军追上来,就喝不到这珍藏十年的酒了……。”说着,直接将手中的酒抛向昭华。

昭华伸手接过酒坛,发现这幻境之中,肉眼可以窥见的并非自己的模样,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只是在他人眼中换了个模样。

从这抱酒坛的书生处可知,自己如今应当是他的书童,模样尚且还是个束着两只小角髻的十二三岁童子。

昭华掂了掂环抱着的两只酒坛,这一只说起来怎么也得十几斤,可自己凭空抱着两坛却不见书生惊讶,只是寻常一般。

可这,却并非寻常孩童应当有的力气。

“卫三更,你今日若敢把那两坛酒全喝,我便立刻将酒窖给封埋,让你从今往后再也喝不了酒。”墙内隐约传来声音,听着像是离得挺远在咆哮。

昭华尚且理不清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按兵不动,打量着正在努力翻墙的书生。

名唤,卫三更?

“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场战争了。”紫衣太岁的身影浮在半空之中若隐若现,双臂抱胸神色倨傲冷漠,俯视着这里的一切。

昭华目光略带疑惑,投向太岁。

既是要赌,这一局之中究竟要赌什么?

太岁身形透明,却甚是慵懒地坐在墙角之上,卫三更应当是看不见这人,满头大汗地爬上了墙,颤颤巍巍地准备往下跳。

“塞外黄沙数万里,最常见的不是救命的绿洲,而是令人产生希望再坠入黑暗绝望的海市蜃楼。”太岁拿着那把象牙白骨扇一摇一晃,自高处低首俯视,勾唇如寒刃道:

“我与你赌的,便是你能不能破开这镇海关之中的海市蜃楼。”

昭华询问:“即将发生的这场战争便是这城中海市蜃楼的起源?”

太岁以象牙白骨扇遮面,双眸如新月弯钩,微微歪头,颔首:“正是。”

昭华目光移到卫三更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

羽扇插在腰后,纶巾之帽因着翻墙有些歪斜,纵然身姿如松貌如明月,可这行径却像个顽皮的童子,瞧着应当是及冠不久,虽有君子端方在身,眉间也蕴藏书香,可还是有些不稳重。

“战争与这人有关?”

太岁不可能毫无缘由地让她入局,此人多半和即将发生的战争脱不开关系。

太岁倒是不遮掩,点头道:“此人乃是边军军师。”

昭华讶异抬首望向太岁,却见他似笑非笑,眼中说不清的莫名意味,道:“剩下的,还需得你自己去寻,要不然我输了此局——”

“那可就糟了。”

太岁身影彻底消失在半空之中。

卫三更闭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从墙头上往下狠狠一蹦,“哎呦”一声惊起树间鸟雀和地上尘埃。

昭华上前一步,不待询问便听他连连呼痛:“阿昭,我脚崴了,好痛!”

昭华脚步骤停——

这人实在不像是个边军军师,倒像是个富贵窝里千娇万宠的骄纵小少爷,一身纨绔毛病。

试问哪个军师在偷酒途中崴了脚,还哭嚎哀叫生怕惹不来人。

别人家的军师就算不是时时在军帐之中运筹帷幄,指点排兵,也是一身威严难侵。

她实在不曾见过如卫三更这样的军师。

有些怀疑太岁是不是框了她,又或是这位军师在这镇海关之中并无实权,只是个庙堂之高派过来的吉祥物。

天启万年,她历经世事,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多数是些党派之争下的蝼蚁。

镇海关是太岁盘踞之地,莫说全盛时期的她不能奈何,更可况现在她身负重伤,连观溯回之景都有些吃力。

昭华站在卫三更身侧,轻轻吐出一口气——

也罢。

卫三更崴了脚,疼得眼泪直流,三下两下拖下鞋袜,脚腕之处红肿发紫,有些骇人。

昭华方扶着人起身,前方便有一人气势汹汹赶来。

“卫三更!”来人身形高大威猛,一身练武服干练简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语气十分凶恶:“好本事啊,禁了你的酒,你还敢去酒窖偷酒,偷酒就算了还敢爬墙!看看你这般行径,若是传扬出去,你这军师之名怕是要尽数扫地!”

卫三更许是当真怕疼,昭华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他脚腕上的伤只是看着骇人,其实并无大碍,连用药都不必。

可他却疼得直掉眼泪。

只是,如他这般明月容姿的人,眼中含泪,气血上涌,瞧着可怜却是比春日桃花还要艳上三分的美色,全然不似他人哭得狼狈。

少了份松柏清寒,更添姝色。

来人见卫三更如此作态,语气之中便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紧紧皱着眉上下打量一番,看向卫三更红肿发紫的脚腕松了口气:“活该,往日让你学一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你是左逃右逃,撒泼卖乖,要了命似的不肯学。这下好了,翻个墙都能把自己弄伤。”说着将人架起来,往府中走去。

昭华只得跟在二人后面。

卫三更疼得呲牙咧嘴,频频倒吸凉气:“将军!若非是你要让岑和禁了我好不容易寻来的佳酿,我怎会出此下策!”

“呵。”将军脸都黑了,这还怪上他了,冷嘲:“整个镇海关都知道军师夙夜不寐只为边塞防守,不辞辛劳落下顽疾,甚至请书要我多多体谅,省得伤了你那足智多谋的脑子。只有你自己不当一回事,明知顽疾难治理,岑和都快把我的将军书房的门槛给踏破了,还私下偷偷饮酒!”

卫三更理不直气也壮,振振有词:“我自己便是大夫,且不说全天下,就是这镇海关之中谁人医术比得过我,我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我自己知道,岑和就是太爱大惊小怪了。”

……

两人唇枪舌战,一路上谁也不服气谁。

昭华目光从卫三更移向将军——

军师,将军。

纵然卫三更不像个惯常的军师,可看着二人关系如此之好,战争起因应当并非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是朝堂党争。

太岁说是即将发生的战争,即将?

若临近战时,将军和军师必然不可能如此悠闲,所以战争是突发的。而若内部没什么问题,那便是……

边塞之地,战争许是外族侵犯引起。

一进府门,便见一背着药箱的男子面色匆匆赶来:“我先前见大人拎着酒翻墙便觉不好,回了药庐收好药箱,预想着大人若是又无节制的饮酒该如何,却不想老天有眼,这酒——”

他将昭华手中的酒接过来,递给随侍之人,继续阴阳怪气道:“还是交给岑和保管吧,大人。”

卫三更在将军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面前尚能辩白个三四,可见了岑和不免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一笑。

将军更是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卫三更,却还是叹气一声,道:“卫三更脚崴了,你先为他上些药。”

岑和惊怒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人!”

周遭和守门的侍从低着头,是半点不敢看,恨不得在千斤重的青石砖上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将军和军师面前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他们最多罚去洒扫和训练,但没人敢在岑大夫面前失礼,被叫去药庐虽不会伤及性命,但生不如死……

岑和一怒,连将军都忍不住撇过头去,装作没看到卫三更的求救眼神。

卫三更下意识向后退,却忘了自己伤了的脚腕,“嘶”一声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岑和大惊,生怕卫三更不管不顾让伤情加重,拎着数十斤重的药箱便直直扑上去。

将军手疾眼快,连忙一捞……

一时间,岑和气得憋红了脸,场面甚乱。

卫三更虚弱一笑。

昭华站在一旁,同盘腿悬在半空的太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镇海关海市蜃楼之中的人仿佛能看见她,但有时又仿佛将她作空气,她若隐匿一般,总是被忽略掉。

大多数时间,是没有人能够想起来军师大人身边还有一个叫阿昭的侍从。

除了卫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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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为何,卫三更脚崴了大半个月,还不见好。

岑和每日除了照看卫三更之外,便是呆在药庐之中,足不出户。

冬日冰寒,塞外异动,频频劫掠往来行商和周遭村落百姓。

今日,将军决意亲自去埋伏异族侵略之人。

偌大的将军府,除了府中侍从,便只剩卫三更一个人。

昭华倚靠栏杆,看着卫三更身残志坚坐着轮椅一边喂鸽子,一边小幅度挪动着往院外去。

好似忽然想起来似的,卫三更扭头看向昭华,冲她招手,低声唤道:“阿昭,阿昭,过来!”半空之中盘旋的白鸽落在卫三更肩上,他随手取下信纸,捏在手中也不展开,只笑着等昭华过去。

待昭华走进,卫三更眨了眨眼,神秘兮兮道:“呆在府中多日,都要将人闷出霉来了,今日将军不在,你同我去街市上走一走。”

昭华自然随他意,推着轮椅往府外去。

卫三更还嘱咐道:“小声些,莫叫岑和听见了,要不然他又要生气。”

“也不知这半大的孩子,为何天天气性那么大。”

昭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许多时候她不必搭话,卫三更自己便能说上三两个时辰,实在令人惊奇。

岑和为何气性那样大,自然是被卫三更给气出来的。

昭华便没见岑和对这府中任何一个人生过气,就连前些日子打翻了烛火,烧了一簸箕上好药材的童子,岑和也只是叮嘱下次要当心而已。

府中对于他那些凶神恶煞的传言多半都是卫三更闲来吓唬人的。

除了卫三更,岑和在他总是面前怒火三丈,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卫三更,气怒之时更是想要掘地三尺将卫三更给埋了。

大抵是,因着卫三更不知为何,不是伤了这,便是伤了那,这让岑和倍加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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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上,边塞特有的粗狂风情,昭华能够感受到这里的人们独特而坚韧,反倒是卫三更于此地有些格格不入。

就连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岑和都多少带着些边塞的风沙气息,但卫三更不一样——

如此刻一般,城中的男女老少一看见卫三更便比往日里热切不少,甚是关照,卫三更也十分热情地挥手回应。

可就是不一样。

恰入明月孤高,一身霜寒,难染喧嚣。

昭华扯了一下嘴角,想起了太岁那家伙,在她看来,二人有一点颇为相似,那便是——

一身皮肉好不容易渲染上的兴高采烈,却根本遮不住连骨头缝里都露出的凉薄。

只是,比起卫三更的心思沉重,太岁显得更加没心没肺,天真纯质。

毕竟,那家伙心里眼里只装着一个人,一件事。

昭华推着他穿过镇海关最热闹的街市,来到城门之上。

卫三更坐在轮椅上,扶着城墙慢慢站起来,脚腕之处的伤依旧看着骇人,这些时日以来岑和与将军再三叮嘱卫三更,切勿用力更不要随意起身。

奈何卫三更仿佛反骨化身一样,说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无人之时瘸着腿也要上蹿下跳。

卫三更站在城楼之上,身影单薄像极了一颗崖壁上孤单的青竹,独面风雪倾覆的冷寒,他背对着边外黄沙,面朝城中百姓。

昭华注意到,他从信鸽身上取下的纸条并没有打开去看,随手一捏便化作细碎的纸屑颗粒,随城墙上的风混入黄沙之中。

那力道放在凡世之中,不似没有半点身手的人。

无人知晓,那张纸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开始了,乱吧。”

昭华若有所感,看向卫三更,却见他向后一仰坐在轮椅之上,冲她笑道:“天色渐寒,推我回去吧,莫要惹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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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楼回来之后,卫三更还是惹上了风寒,甚至来势汹汹,性命垂危,惹得岑和险些哭晕过去。

大抵是冬日最寒的一日,昭华清晨推开门看见院中的树都被冻折了。

将军回来的日子越发少,岑和也常常拎着药箱行色匆匆,就连风寒还没好全的卫三更隔三岔五的也会撑着病体去议事厅走一遭。

昭华跟着,也知晓了许多事情。

战争的发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南方洪涝,北方大雪,饿殍满地,瘟疫萌发,百姓苦不堪言。

天子寻仙问道,疑心太子,微末皇子却得青眼一路凭风而上,更有数位正值青壮之年的皇子虎视眈眈,朝堂之上一时之间暗潮涌动,风波诡谲。

边塞,来犯了。

卫三更强撑十数日,直接吐血昏聩在沙盘之上,却也给边军谋划下了此战之局。

第一个月,将军常常得胜而归,岑和为缠绵病榻的卫三更诊脉时,也不以为然。

第二个月,塞外呈现败退之姿,岑和说,就是些草莽蛮族,窃掠过冬衣食而已。

……

第九个月,许是去岁冬日,风寒扯动身体之中的顽疾,议事厅众人尚且单衣,卫三更却早早裹上了狐裘。

第十二个月,战事持续了一年。

听闻,南方献鱼龙起义,太子平镇无能废而又立,被幽禁府中,微末出身的五皇子乘风而上掌兵部之权,闻家贵妃之子七皇子治水有功掌工部之权,萧家淑妃之子八皇子赈灾有功入户部任职……

今年的冬天,比去岁还要冷上一些。

昭华看见,去岁冬日那棵被她救活的树,又冻折了……

太岁总是神出鬼没,见她又想要救院中那棵树,双臂抱胸,撇了撇嘴,嘟嘟囔囔不解道:“海市蜃楼,多罗幻境……就算是你救活那棵树一百次,它也活不了。”

真真是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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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压城,午时之时,天依旧暗的厉害。

连绵多日的大雪和这一年来的战事,耗干了边塞粮草和朝堂之上的所有耐心。

尚且忍而不发,不过是因为诸方角逐相争之下,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又因临战换将,更起波澜。

今岁冬,蛮夷数族皆来犯,粮草干竭,战事危急,将军连上九道折子,太子殿前俯首,为其进言,天子动怒,遂遣其抽调粮草押送边关,并命其立下军令状,不胜则不归——

朝堂寂然,众人惶惶。

太子领命,三日抽调京畿粮草数万,同随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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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腊月二十三。

镇海关内外,殷红的斑斑血迹大片大片浸入漫天大雪之中。

卫三更裹着厚重的狐裘,持着滚烫的手炉,站在一众血色的将士之中,越发显得形销骨立,面色苍白。

将军指着沙盘一处,面色凝重道:“京中粮草还需得半月,只要我们在坚持半月便可迎来支援。”

众人盔甲之上血迹斑斑已经瞧不出银色清亮,风沙刮割的沧桑面容上此刻尽是一片沉默。

军中的粮草月余之前便已经见底了,如今又逢大寒雪天,衣物粮草都紧缺的很,莫说半月,便是明日怕是都难有米粮下锅。

“咳咳咳……”

卫三更想要开口,喉间却是止不住的咳嗽,昭华站在一旁适时递上一杯热水,卫三更缓了缓,道:“我知晓诸位担心接下来的半个月,但若愿信在下一回,我保证半月之内关外无人来犯。”

卫三更来边关三年,凡是他所指挥的战役不说全胜,也十有八九,整个镇海关上下无人不赞,将军对他更是甚为倚重。

此言一出,莫说众人疑窦,就连将军也目露疑光,道:“此言何解?”

“塞外数族虽然相互依仗,可战有一载,纵然不至于弹尽粮绝,但迟迟没有收获,其内部必然不会再如初时那般团结,不同之音只是为占上风而已。”

将军颔首道:“是,探子曾报,塞外并有七族实力最强,也是此战为首者,剩余小股势力不足为惧。这七族之中,排行四、五两族两个月之前便要求讲和退战,只是不知为何为首的狸狄氏一直不同意与我朝讲和……。”

将军眸光一暗,手指点着沙盘边缘沉思道:“……而且,我们一直都难以探到暗地里究竟是那一股势力在支持狸狄氏。”

下首有人愤愤附和:“就是,要不然就凭这些乌合之众,怎会有如今这般实力与我等对战一年之久!”

“且是不知藏着什么蝇狗,躲在狸狄氏之后!老子要是知道了他是谁,必得将其大卸八块,以慰我军!”

“军师!您便直接说吧,究竟是什么法子,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等也要坚持到到半月之后援军来时,将其打得屁滚尿流!”

将军也望向他:“三更……”

“此法不耗一人,不损一粮……。”

卫三更轻咳几声,站直了身姿,从容不迫地拱手向将军请命,道:“蛮夷畏我,将军只要允三更出关谈判便可拖延数日之期,等到京中支援自然不在话下。”

“不可!”

“不可啊,大人!”

不待将军发话,众人便急急忙忙驳道。

将军周身气息沉如城楼上的寒石,目光如炬犹似鹰击猎物,声缓而不容置疑:“塞外之人茹毛饮血,不通文理,你去也是白白丧命!”

卫三更道:“三更命如纸薄,三年前重伤濒死昏倒黄沙之中,若非得将军相救,早就是黄土一堆,这些年又受了镇海关百姓许多恩惠,如今也该是我为您与众人舍命一回了……。”

话音未落,卫三更的话便被将军厉声喝止:“莫要再提!”

卫三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窗外一阵寒风,咳疾越发严重,险些要喘不过来气。

“咳咳咳咳咳咳……将军……咳咳咳咳咳咳……。”

“来人,还不快扶卫大人去歇息!”

屋中之人仿佛无人看见角落里的昭华似的,还是昭华向前跨一步,扶住卫三更才阻止了众人向外寻人的呼喊。

昭华扶着卫三更坐在轮椅上,又听见将军低声道:“记得把岑和叫过去。”

昭华一顿,微微颔首。

昭华推着卫三更踏入风雪之中,淡淡地想——

倘若卫三更真的到了塞外,屋中众人才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而卫三更自然是……

天下江山,尽归囊中。

棋终,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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