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施主，慢些啊啊啊！！！”
云间风流极速宛若割人的刀子，小和尚扒拉着鸿羽羽尾，两眼直冒金星，呜呜咽咽将头埋在轻柔的白羽之中。
昭华坐在鸿羽前端，望着青山辽阔，万里无垠，心中之感如青山万里水迢迢，说也说不尽、道也道不完，却又似若寰宇空荡安静，一片茫茫然。
昭华忍着身后小和尚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呼声，满脑子都在不断循环一句话——
她脑子是被梵罗高台之上的钟声给撞昏了吗？！
浓澧艳烈的眉眼淬着冰霜倦怠，认命一般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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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传讯于她，说钟离雪山之上的那位神主已然确定要出世，钟离雪山本就超然物外，此一番玉京比不能够怠慢，是以他打算将十二城中空置之城相赠，望其能够早日恢复城中荣光。
钟离神主出世之日，玉京将以宴请之，阿满希望她能够到场。
昭华自然无有不应。
小和尚闻之，更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双翅膀飞入玉京，瞧一瞧那热闹。
她二人遂立即启程，从梵罗回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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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吐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地看向身后的莲明：“你怎么不早说你不会御风？”
莲明欲哭无泪：“施主，您为何没有山海云舟？”玉京来人之时，他曾见那山海云舟无比壮阔，云烟磅礴，山海之舟巍峨于天，当时他就眼馋了。是以，怎么也没想到他跟着施主去玉京，会这般寒酸。
昭华冷眼：“……。”
莲明委屈：“……。”
两人相对一视，当即狠狠扭头。
莲明扒拉着鸿羽上的微小白羽，当即就没忍住要再次开口，鸿羽悬飞，风极大——
“呜呜呜……”
昭华收回视线，满脸冷漠地看向云空。
将屿山明皇殿自然不会缺这些灵物，可她素来两袖清风惯了，随身莫说云舟，便是一只乾坤袋都不曾佩有。往日里出门访友，自然也不必她去费心此道，若不是这么一遭，她竟从未察觉自己身上连半颗灵石都没有。
昭华将灵气打出，助小和尚稳固身形：“……你不会御风就算了，竟然连稳固身形都做不到。”
莲明憋了一口气，死死抓住白羽，一点点往昭华方向挪去：“小僧前些日子被师父训导，如今半分灵气都使不出来，现下也就只能念一念清心咒了。”
昭华手中蓄力，将一道灵气打入莲明体内，默默闭了闭眼：“凑合着用吧。”
莲明抬手试了一试昭华借予他的灵气，瞬间改了脸色，欣喜若狂，感激道：“施主果然大善人也，随手一道灵气便比小僧数十年修为都来得深厚。”
“再过个十日，小僧灵气恢复，定要给施主念上一段。”
昭华深吸一口气，道：“……不必。”语罢抬手封上静音结界，将莲明声音隔绝于外，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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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
恍若天地初开，天与地相连白茫茫一片，山川与海皆不见，大地骤平。
荒古厚重的声音回荡在一片空茫之中，昭华迷茫地睁开眼，像一只牵丝木偶一样，面无表情，披着空荡荡的白袍行走在不知是天、还是地的空茫之中。
“焚——”
那古老厚重的声音又飘渺在此间无边际的白茫茫之中。
如山高林深之中，古朴的钟声。
昭华费力地想要抬起头，却“轰“得一声如山崩地裂，扑到在白茫之中。
天地骤然变换，那白茫茫的雾一般的东西卷起龙卷狂风，昭华趴在荒芜的土地上，仿佛濒死一般拼命地吐血。
龙卷狂风向她袭来。
她却看着身下的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捻起焦黑的泥土，风卷之下瞬间沙扬——
那是被火焰疯狂炙烤过的焦黑，山川骤平，河海干涸，生灵哀嚎消失……
龙卷狂风之中那白茫茫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灼人的赤红火焰，与地相连，与天之高，烘烤着漫天漫地。
“啊啊啊，不要烧了！不要烧了！”
“救救我，救救我！”
“呜呜呜，烧死了，都烧死了。”
龙卷狂风之中，男女老少，仙妖精怪……发出尖锐的声音。
那狂风越来越近，它行过之处化作星光寰宇，幽静神秘。可风中哀嚎怒骂之音越发响亮，吵得昭华忍不住捂上耳朵，闭上眼睛。
她抬手——
恍然清醒，她是灵，哪里来得人形啊。
她又化成了火。
纯净无比却十分微小、孱弱，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的小火苗。
那狂风冲向了她，她来不及抬头反应，下一瞬便置身于嘈乱驳杂龙卷风火之中——
“噗！”
一口鲜血喷出，细看之下带着不惹人注意的微小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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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鸿羽之上。
昭华拭去唇边血迹，骤然睁开眼，目光投向小和尚，眸中冷光不耐，细看之下双眸之中火焰簇乱，冷道：“你在干什么？”
小和尚站在鸿羽正前端，想要平稳住不知驶进何处灵气逆流之中的鸿羽，闻声骤然一个激灵，缓缓回头，虚弱一笑：“施主，小僧好像迷路了。”
昭华拧眉：“鸿羽自行悬飞，哪里用得着你去行驶！”
小和尚更心虚了，可眼下也容不得他在肆意：“方才我师兄追来了，情急之下我便想着让鸿羽速度更快一些，怎料一招不慎，就……就迷路了。”
“……施主，可否先平稳鸿羽，稍后再问罪小僧。”小和尚看着飞天而来的乱石，心有戚戚，冲着昭华心虚又讨好地笑了笑。
昭华胸口之处隐隐作痛，可听完莲明一席话太阳穴鼓胀，额间青筋猛跳，脑袋一阵眩晕一阵疼。
“你出门之时，不曾与你师父说？”她艰难地开口。
莲明眼神飘忽：“小僧是离家出走的。”
昭华深吸一口气，下一瞬挥掌直向莲明锃光瓦亮，看了气死人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施主啊啊啊啊，生气也不要谋害小僧啊！小僧真的是无心的！”小和尚坠下鸿羽，撕心裂肺地嚎叫。
昭华起身，乌发流泻在身前，她按着炙烤灼痛的心口，容色苍白，冷冷道：“我行气偏颇，无力与此，鸿羽冲入逆流灵气将散，不如——”
“不如什啊啊啊啊啊！小僧还年轻，不想就这么陨落归天啊啊啊啊啊啊！”
昭华一跃而下，疾风逆流之中，她一把揪着小和尚的后领子，面无表情冷声：“不如早做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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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莲明从沙漠中将自己的脑袋拔出来，拍着胸口，满脸劫后余生，直呼：“大幸大幸！”看到自己没有少胳膊少腿，小和尚更是全身都洋溢着九死一生的幸福。
“啪！”
昭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小和尚脑袋上，冷倦道：“走了。”
小和尚凑上前去，眨着眼问：“施主方才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何以如此轻易便行岔了气？”便是他，被师兄追着打，都不会轻易将气行岔，况且他瞧着昭华应当不是行气偏僻如此简单。
昭华眸光发冷，唇角笑意更如冷锋寒刃：“小和尚，你不觉得这里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吗，尤其是像你这种离家出走、性情顽劣的小童子了。”
离家出走！
性情顽劣！
昭华语气略重，莲明听得心有戚戚然，乖乖跟在昭华身后，安静乖巧。
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他在敢多说一句，昭华就敢把他按死在沙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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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明走了一段路，皱眉看着沙暴之中若隐若现的石墙，拧眉询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昭华望着远处，淡淡道：“你了解过白玉京吗？”
“自然。”小和尚应道：“世有三十三重天，又并十二城池，统称为白玉京。”说起这个，莲明面上的笑意落了下来，垂眸淡淡道：“湟水之后，便只剩下十三重天，余下那些都尽数覆了洪荒之祸。”
“剩下的十三重天，也是混乱不堪，濒临崩塌——”小和尚话音一转，笑起来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无端生出几分慵懒恣意：“世闻，将屿山明皇殿主以一己之力挽救十三重天，而后率众仙神重建十二城，只是可惜这新建的十二城不比以往……”他虽然不出梵罗，却也耳闻如今的十二城颇多空置暂且不论，在位的八位城主列尊神位，却各有各的疯癫……
“旧址。”昭华轻声道。
莲明讶然抬眸看向昭华。
昭华望着被风沙侵蚀消磨的古城墙，一步一步走去——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次，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凤凰少主拱手讨饶，紧张兮兮地看着那簇朱赤火焰在书卷阁中，自闭一般闷不吭声越来越往书架深处躲去。
上上下下，左右游走，躲避着凤凰少主。
“噗!”
生气！
凤凰少主没忍住，唇角流泻出一声清朗的笑声，又连忙捂嘴。
那小火苗倒是耳聪目明般，像个炸毛小兽瞬间恼了起来，火苗窜得老高，身后书柜上的书卷染上火星，星星点点眨眼间便烧了大半。
小火苗跃了一跃，瞧见身后的书柜燃烧了起来，“噗”得一声，似惊吓到了一般，蔫蔫得发出“呜呜”声。
凤凰少主“啊”一声，先是趁人不注意，将那火苗拢在手心，连声道了几句安慰，又划破空气，瀑布清泉骤然浇在书柜之上。
那模样，熟练得仿佛做了无数次。
凤凰少主瞧见掌心的火苗蜷成一团，不时发出“呜呜噗噗”的声音，就知道祂还在生气，却又因着不小心烧了书架，不好意思同他发脾气，便将气都藏在自己心里。
憋着闷气，又难过又伤心，还格外得委屈。
凤凰少主含笑哄着：“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让你一不留神烧了书卷阁。”
小火苗委屈蔫蔫“噗”得窜了一下火。
嗔怨似的。
凤凰少主将祂放在肩上，将方才烧毁的书架移出来，并将书卷重新整理。
他取下一张古老泛黄的皮卷，边角之处染着被火烧之后的焦黑，却泛着微微光华，惹人好奇。
凤凰少主感觉到肩上微微跃动，存着哄祂开心的心思，知祂好奇心重，便将皮卷缓缓展开——
玉京十二城赫然显现其中。
凤凰少主失笑：“幸好没烧完，要不然这一方地图怕是要毁掉了。”
“噗！”
地图，是什么？
凤凰声如钟罄，潺潺而来解释道：“天上白玉京，世有十二城。这地图便是十二城的地址风貌——”
他指着地图上将屿山三字，微微一点：“将屿山虽名唤为山，也列为十二城之中，与玉京并列为十二城之首。”微光一闪，周身之景骤然变换，却不是将屿山之中万千梧桐，而是山下依山而建的市集建筑，恍若水镜般能够窥见诸般热闹吆喝。
凤凰抬手变幻，便又回到了书卷阁中，依次点开皮卷地图上的光点。
“玉京金碧辉煌，巍峨庄严，列龙尊神位。”
“月上喧闹华丽，精美绝伦，列月尊神位。”
“天启司承上天，状如天轨，列司命神位。”
“明幽天地之极，幽光难见，列镇君神位。”
“无相游极四方，难觅踪迹，列混沌神位。”
“蓬莱神树扶桑，云岛之城，列扶桑神位。”
……
“噗！”
为何有的城池不在三十三重天之中？
凤凰少主与小火苗一同走过了十二城风光，闻声含笑道：“十二城之中除了将屿山和玉京驻守白玉京三十三重天，天启因着司职之命不得脱离三十三重天，其余诸城依神而生，神行天地之间，他们的城自然也会停留在某处，有些神千万年不爱动弹一下，是以他们的城坐落一处，可寻觅踪迹；有些神避世不出，他们的城便坐落在人迹罕至之地，寻常之人想来寻不得；至于还有一些神，他们素来喜欢游历四方……。”
小火苗听得懵懵懂懂，轻跃了一下火星。
“噗！”
那城中之人，怎么办？
凤凰笑道：“若常驻一处，自然无需担心，至于喜欢带着自己的城游历四方的神，那些城民性情自然也同庇护他们的神相似，不妨事的。”
“噗！”
有一座城，落在了凡间，那是怎么回事？
凤凰想了一想，了然道：“那一座城啊，有些特殊，他们的神是一位凡间来的将军，保家卫国、百世得道之后，便列神位。却不知是何缘由此等性情坚毅之人最后却位列修罗神位。你可不要小瞧修罗神位，那是个尸山血海、尤其煞人的神位，在那位神升列之前，已然空列数万年之久……。”
“那位神寡言少语，列神位之后也从不与白玉京任何一个仙神相交过密。只闻有一天，那位神闭关而出之后，不知怎得跃入三千世界之中，又成了凡间的将军。他身入三千凡尘，他的城自然也落入的凡尘之中，常常化作边塞一座普通的城，陪着他……。”
凤凰少主修复完皮卷之后，便将其收了起来。
边同小火苗解释十二城之事，边逗弄着小火苗，一同去往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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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中的背影逐渐消失，连那如磬石击水般好听的声音也不大记得清楚了。
昭华眼中依旧是风沙所掩覆的城，她走到城下，抬眸望去——
凤凰之音恍惚犹在耳侧，带着些懒散的笑意：“我想一想，那座城落入凡间，好像是叫——”
“镇海关。”
万年风沙侵蚀了古城墙，那城门之上的匾额染尘，却仍旧恢宏壮阔，落笔之处依旧可以窥见当时之人的锋芒。
刀光剑影，血海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