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尾巴的夜晚,登山社又齐聚这个飘着满满炭火香气的小花园里。
女生们坐在长椅上吃小蛋糕,土狗李大郎闻着奶油香气就过来了。
两个黄爪爪乖乖搭在文心的大腿上,嘴大大咧着,是一个十分谄媚的笑容。
文意转头朝着屋里大喊:“刘姨!李大郎能吃蛋糕吗?”
刘姨在厨房忙活,听见喊声探出个头来,也大喊:“能吃!它什么都能吃!”
文意偷偷吐舌,“刘姨养狗好粗糙哦,连我都知道狗狗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吃的。”
文心拿出手机,“我查一下吧。”
“蛋糕体和奶油都可以吃呢,只要不吃太多就可以。”
她左右看看,没有合适的器具,只好用手指挖出一块去喂李大郎。
李大郎疯狂舔着文心的手指,逗得文心哈哈直笑。
文意转头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元珍珠:“你好像一直不和李大郎玩?你是不是怕狗?”
元珍珠摇摇头,“只是会有点伤心,因为会想起家里的小狗。”
她嘴边浮起一个微笑,目光变得怀念,“我家里的小狗长得很像李大郎。”
“正好也是这个大小,也是这个颜色,也是胖胖的。”
文意“哇”了一声,“那你家狗现在是爸妈在养吗?”
元珍珠还是摇头,“他已经去了汪汪星了。”
文意:“啊……那确实是会伤心啊。”
小花园另一头,元宝石从草丛里翻出李大郎的咬咬玩具,兴奋地一把举起来,大声呼唤:“大郎!过来玩!”
李大郎呼哧呼哧地就过去了。
文意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望向元宝石:“薄情男!”
文心啪地拍了一下妹妹,补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怀念的方式啦。”
元珍珠笑起来:“是啊。我很羡慕宝石这么开朗呢。”
她望向兴高采烈和李大郎玩着拔河的弟弟。
宝石啊宝石,那个被爱围绕着,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他确实代表着她对于幸福的全部想象。
*
游天地坐在小马扎上,十指翻飞,敏捷地串着羊肉串。
李奶奶坐在他边上,手里串着肉串,眼睛促狭地眯起来:“小游在看什么呢?”
游天地把目光从门外小院里长椅上坐着的女孩身上收回,撇向一边,“没什么。”
李奶奶若无其事举重若轻:“小游谈恋爱了吗?”
游天地手下一抖,羊肉差点掉在地上,他语气平静:“没有。我对恋爱没有兴趣。”
李奶奶笑了:“怎么会有人对恋爱没兴趣?要是没有,那也是暂时的。”
游天地:……
陷在恋爱中的人,真的很爱以己推人。他们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陪他们一起谈恋爱。
他默默不语,不屑反驳。
李奶奶嘻嘻笑:“小游这么英俊,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你的吧?你呢?就没一个喜欢的?”
游天地手下一顿。
摇头。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你。
这种事情,他向来是知道的。
他表现得很冷淡,可是他全都知道。
爱是藏不住的。
若要假装没看见,那也太虚伪了。
*
游天地和元珍珠两个人走在马路上。
游天地是被刘姨派出来买啤酒。
刘姨说:“你一个人不好拿吧,再来一个人同你一起好了。”
元珍珠立刻跳起来举手:“我去!”
元珍珠真是好不容易找到事做。
她发现,世上有两种人。
一种是游天地和李峰那样的,能以一种天经地义的态度接过,不,抢过人家手里的活开始干。
一种是元宝石和侯荣那种,主人家说一声“你去玩吧,别管这些了”,他们就会放心大胆去玩。
而元珍珠自己呢,两头不靠。
她只能探头探脑问一句“我来帮您吧?”
然后得到一句“不用了,你去玩吧。”
但是也并不能心安理得地玩。
所以当刘姨说出“小游一个人不好拿,再来一个人帮他”的时候,元珍珠可高兴坏了,立刻跳起来毛遂自荐。
便利店就在小区门口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这里大学林立,车子不多,人却不少,很是一派悠闲的烟火气。
游天地悄悄瞥一眼身边的女孩,心想,就这么想跟我独处吗?
十月的尾巴,夜色已经有了一丝寒意。
一阵风来,元珍珠打了个喷嚏。
游天地突然紧张起来:“你不会又——”
元珍珠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她羞涩捂住鼻子:“我有一点点鼻炎,受刺激就会打喷嚏。”
游天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元珍珠身上。
元珍珠大惊。
“不用啦!我不冷,说了是鼻炎了。”
游天地两手插兜,目视前方,“听话,披着。”
元珍珠:……
好好的怎么霸总上身了呢。
外套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虽然不冷,但是额外披上这么一件,好温暖啊。
两个人进了便利店。
游天地直奔酒水柜台,拿了两打啤酒。
回到柜台时,发现元珍珠在看关东煮。
游天地随口道:“想吃什么?一起买单。”
元珍珠指着锅子:“有紫菜豆腐包了。”
她转头望着游天地:“之前一直断货,你想吃都没有,现在有了。”
游天地:……
这段日子,他和元家姐弟经常训练后一起回小区,有时候就在便利店解决晚饭。
他是跟店员问过一次有没有紫菜豆腐包来着……但是这事儿太小了,他自己都忘记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望着元珍珠: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我不吃。一会儿要吃烤肉。”他硬邦邦扔下一句。
店员扫好价签,元珍珠伸手去接啤酒,露出手腕上的银链子。
游天地随意扫了一眼,看到那根链子上连着一块小银牌,牌子上刻着一个名字:余国邦。
元珍珠注意到游天地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主动解释道:“啊,这个,是一个过世的朋友。”
她说完,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抚上小银牌,来回摩挲好几下。
游天地:“很亲的朋友?”
废话。他心想。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很亲的朋友了。
元珍珠点头:“嗯,就像亲人一样。”
游天地提上两打啤酒,点点下巴:“回去吧。”
元珍珠去抢他手里的啤酒:“分一半给我拿吧!我跟你出来就是为了帮你拿啤酒的啊!”
游天地:“这点东西还用不着帮忙。”
他不容质疑,大步向前。
像亲人一样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还是什么白月光之类的?
他还过世了。
呵呵,过世了。
这叫人都没法追问。
游天地突然觉得嗓子有些憋闷。
*
大家在院子里一边吃烧烤,一边喝啤酒,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夜色深沉,空气也变得冰凉。
这边孩子们帮着收拾桌子,拿一大堆餐具去厨房洗,那边李奶奶又摆好了精美的果盘,请大家在客厅看电影。
终于快乐告别的时候,已经深夜时分。
一出门,文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抬头一看,梧桐的叶子不知何时已经掉光了,枝桠变得光秃秃。
文意忍不住唏嘘:“继续降温的话,像这样的露天烧烤,就办不成了吧。”
大家听见了,一下子伤感起来。
刘姨一拍李峰的肩膀:“下次来阿姨家打火锅,保证比烤肉还好吃!”
侯荣立刻快乐附和:“好啊好啊,那我可期待起来了!”
游天地随意转头去看元珍珠,发现她正慌张地看着刘姨的家门,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元珍珠抬头,眼眶竟然有点发红:“我刚才洗碗的时候把手链摘下来放外套口袋里,但是——”
她把两个口袋翻出来给对方看:“现在没有了。”
游天地立刻醒悟:“肯定是看电影的时候掉出来了。”
因为沙发不够坐,大家都直接坐在地毯上,外套在地上窝着,确实很容易丢东西。
游天地立刻跟刘姨打招呼:“小元的手链不见了,可能掉在地毯上了,我们能进去找一找吗?”
刘姨赶紧把他让进家里,其他社员也跟进来帮忙寻找。
大家趴在地上找了半天,没找到。
游天地看了看墙边的柜子。
虽然是落地的款式,却又不是完全落地,柜底和地板之间有一条缝隙。
他直起身子,回头问刘姨:“大家走来走去的,可能踢到柜子下面去了。我可以稍微搬动一下柜子吗?”
元珍珠忍不住:“啊?不用了吧。算了算了。”
其实她不想算了。
但是这样为了她一个人兴师动众的,她也心慌得很。
刘姨:“可以的,可以的,搬吧,找到东西要紧。”
男生立刻吭吭行动起来,把墙边的大小家具一一搬开。
游天地从墙角的毛絮里捻出一根闪闪的银链。
把银链交给元珍珠,他看看地板上和柜子背板上挂着的一缕缕毛絮,朝着刘姨道:“有抹布吗?难得都搬开了,我顺手把这些都擦擦干净吧。”
刘姨拿来湿纸巾,大家一起动手,三下两下就全部擦干净了,又把柜子复原。
刘姨千恩万谢地把大家再一次送到花园门口。
*
其他人回学校,游天地和两个小元绕了一圈,进了楼梯北面的单元门。
元宝石:“还好找到了。我本来还想着,要是找不到,就把我这条给你好了。”
元珍珠摩挲着手链,笑到:“不用啦。”
元宝石:“无所谓啊,我在心里记得他就好。”
领先半层楼的游天地忍不住了,转头问道:“你也有吗?那个手链。”
元宝石献宝似的从卫衣领口里掏出一根细细银链:“我的是项链!”
他上前两步,把刻了字的银牌举给游天地看:“牌子是一样的。”
游天地淡淡点头,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前行,在六楼开了门,回头致意一下,便进去了。
元珍珠进了家门,叫弟弟先去洗澡,自己仍然摩挲着手链。
回忆在心中翻腾。
余国邦的笑容,和他拥抱在一起时,那种柔软,那种温暖,还有安全感。
元珍珠心里堵得慌,眼睛也酸酸的,她哗地拉开阳台门,想要吹点冷风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