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的言外之意，愈发多了起来。”闻言一怔，方笑古轻蹙眉头，“有话不妨直说。”
“即便你当真与苍山派互通有无，我也奈你不何，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举动，会影响到你。”
“我可没说过。”方笑古立刻否定。
似未听到，林唯昭抬了眸，继续道：“你是伶俐之人，知道相机而动的道理，若花魅教的出现真如你所言是意料之外，那你更得谨慎行动。而这清心经，你更不会冒险去夺。”
“林兄你……”
“何况如今，过去半日之久，玄同宗还未传出其他讯息，足以说明，你确实在等待。”
“都是你的猜想罢了。”方笑古摇了摇头。
“你还不承认。”林唯昭侧目而视，轻轻一笑，“非得我摆出证据吗？”
方笑古一愣。
“楚孟将你逼退之时，你朝着北面而逃，逃窜途中你说因为太饿，所以不经意间入了后厨，才得知了玄同宗要收粮一事。”
“是。”方笑古轻蹙眉头。
“陆薄烟曾说，你在东院北面，不远处的假山石后被抓到，难不成你从后厨偷吃了东西后，便再次按着原路折返回来？”
“……”微微蹙眉，方笑古略感不妙。
“当时我虽不解，但迫于情况紧急，急需给虚烟一个妥帖的安置方式，所以我全当你是——”
——不放心我的安危，才重新折返。
顿了顿，林唯昭将这话藏在了心里，轻蹙眉头，才继续道：“我全当你是瞎猫碰了死耗子。”
“是因我本身就对玄同宗不熟，才走了重复路。”方笑古微蹙眉头，解释道，“并不稀奇。”
“昨日你这般说来，或许可行。”林唯昭微眯双眸，“但今日却不行。”
“怎么，林兄不信？”
“今早有件事，让我很疑惑。”
方笑古双手环臂：“有些事，可以不用细想。”
“但我不得不想。”林唯昭抬眸，“若我未记错。今早的引路之人领了我们顺着北面而行。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直到步入正殿，我都未见后厨之地。”
“……”方笑古陷入沉默。
“但方才刘峰引着我们从南面之路返回，我闻到了饭菜香味，睁眼后确定那是后厨。说明玄同宗的后厨只有一地，根本不可能在你所呆的北面。
自称不熟路的你，要怎样在玄同宗众人的眼皮子下跨越南北，巧合地去了后厨，再堂而皇之地重新从南回北？”
凝视着那双凤眸，林唯昭双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方笑古，有人替你私下递消息。”
不够严谨的谎言被人如此戳穿，方笑古神色淡然地笑出声：“何以见得。”
重视情义，是林唯昭最大的弱点，不论是对楚孟，还是于自己。现在看来，好在他的脑子还算灵光。
“林兄。”若林唯昭当真如旁人一般愚笨，自己只会索然无味。所以也唯有这样的他，才值得欣赏。方笑古眯起双眸，轻笑道，“你不是不识路吗？莫不是骗人。”
“我早就同你说过。认得东西南北，并不代表记路，二者不冲突。”林唯昭颔首，回神道，“你在转移话题吗！”
“倒是我疏忽了。”方笑古抬眸，沉声道：“若事实便是如此，你又打算如何？”
这是个默认的回复，林唯昭双眸一颤，但他没有感到生气，难过，亦或是愤怒，只是出奇的平静。
“虽没了内力，却仍能搅出水花，你这个暗卫，我一点也不能小瞧。甚至可以说，你很重要。”林唯昭倏尔抬眸，双目似浸秋水般柔静，沉声道，“把你的命给我。”
“杀了我吗。”方笑古笑道。
“为何要杀你。”林唯昭简短道，“人命大于天的道理，我自是懂得，何况你是惜命之人。”
“你既要我命。”方笑古眯起狭长的凤眼，“又不杀我。”
“若要杀你，就不会救你，所以，我要你的命，只是要你彻底为我所用。”
“我早就允诺助你一臂之力。”方笑古回道。
“确实。你应了我，助我成事。”林唯昭颔首，“但这还远远不够。”
“你还想提新的要求？”方笑古抬眸，“说来听听。”
“冯显康下毒于你，你才做了他的暗卫。”林唯昭继续道，“他以性命为威胁，你的应允又值几分呢。”
“有点道理。那你想如何？”方笑古轻笑道，“若要我以身相许，为你献身，也并非不可。我还从未试过。”
双目沉沉地凝视着他，林唯昭沉声道：“我要买了你。”
“买……”方笑古不禁哑然，毕竟头一回听到有人要买自己的命。
愣在原地半晌，才收敛了神色，他轻笑道：“我贱命一条，林庄主若是给贵了，你便亏了，但若给低了，我也不会应了。所以，你打算出多少，来买我的命？”
“开价。”林唯昭轻蹙眉头，江湖中拿钱卖命之事不乏，一纸契约在手，远比他空口无凭来得靠谱，只要价格合理，他可以接受。
还真打算买？方笑古闻言怔住。
旋即想了想，伸出了三根手指，说明道：“这是价码。”
“三个条件？”狐疑地盯着手指，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来句惊天动地的要求，林唯昭可不想被动受制，断然拒绝道，“不行。”
“误会。”方笑古补充道，“我很实际，这是开价的金额。”
“三十两银子。”林唯昭扬起眉眼。
“这么便宜？”方笑古略带不满。
林唯昭微蹙眉头：“三百两银子。”
叹了口气，方笑古摇了摇头。
“三千两银子？”
“对了一半。”方笑古微眯凤眼。
抢钱吗？林唯昭瞪大了双瞳，蹙眉道：“你要三千两黄金？山庄——”
本欲认真作答，但话到嘴边又被他憋了回去，毕竟这是方笑古的狮子大开口，自己确实没必要配合，遂又道：“一千两黄金。你若同意，写个契约，立个字据。”
“你在还价吗。”方笑古眨眨眼，晃了晃三根手指，“我若说分文不能少呢。”
“也行。”林唯昭转过身，缓步走向窗台边的案几，淡淡道，“那就让陈浅继续跟着你，寸步不离地跟着。”
“你这就有点……”方笑古蹙起眉头，摸了摸鼻子，闷声嘀咕道，“强买强卖啊。”
“你不是想以身相许。”林唯昭轻拿衣摆，端坐椅凳，“我现在也是顺了你心愿。”
“你这是以身相卖。”长腿一迈，几步便行至案几边，方笑古垂下眼眸，提醒道，“而且又不是你一直跟着我，是别人代劳。完全两码事。”
“入了我庄，便是桃湖山庄的人。”绷着脸认真解释，林唯昭蹙眉道，“也……可算做我的人。”
“哪能是这么算。”方笑古挑起眉眼，有点好笑道，“我说的是心头人。”
“心头人……”闻言一怔，思路被打乱，林唯昭不禁蹙眉，“让我把话说完。”
“你继续。”方笑古耸了耸肩。
“入我庄者以契约做约束，因要远离过往，所以平常人皆要改名换姓。”抬手拾起一墨块，加了点清水在砚上，林唯昭道，“但你可以不改。”
“若改，你会怎么替我改呢？”方笑古思忖片刻，又道，“慕昭，爱慕唯昭，是不是很不错。”
林唯昭动作一顿，脸色微变，支吾道：“你入了，就随你。”
自己在招贤纳士方面不及楚孟，威逼利诱方面不及方笑古，在忍耐这件事上却是万中无一，但还是提醒道，“给个准话。”
盯着林唯昭的脸，方笑古刚想说，你倒是也给我个准话啊，之前费了半天劲跟你心里话，你也没个表示，这会急什么。
转念一想，你急，我就更不能急了：“我还在思考，你给得还不够好。”
“冯显康损你修为，用毒制约你的自由。而我以一千两黄金买你替我卖命，助你财运亨通发了财，日后你若退隐江湖也有了一笔保障。”林唯昭悬着手腕，垂直地轻缓打着圈儿地磨墨，沉声道，“何况，余下的两千两黄金反倒该你给我。”
闻言，方笑古不由失笑：“卖身给你，竟还要再给你钱？”
“两千两是你换回自由的价格，一半帮你杀了威胁性命的冯显康，一半助你解毒。但我不要你这笔钱，反送你一千两黄金。还不够吗？”林唯昭放下墨块，复有探手拿起毛笔，继续道，“只需签了一纸契约，你便可捡了这便宜，何乐不为。”
“自身之毒都难解，你要如何助我。”方笑古提醒道。
林唯昭只道：“我自会想办法。”
“罢了。”他清楚自己本就没中毒，只是魔教武功的反噬，更清楚冯显康的生死，也不是林唯昭想夺便可夺的。
收回思绪，方笑古轻叹道，“既不用签契约，也不用出钱，我也会答应。”
“抱布贸丝才万无一失，单凭口说，不足为据，白纸黑字的契约对你也有利。”偏了偏头，昂首凝视眼前人，林唯昭蹙眉道，“你即便不求回报，也换不来别的，所以还是……”
“双方博弈总会有失偏颇。”听出言外之意，方笑古斜靠在窗台边，转头望向了窗外，“你不必在意其他，因为我也从未倾尽所有。”
“你明白……”林唯昭陷入沉默，垂眸道，“就好。”
乌云蔽日，下了绵绵细雨，空气中伴着湿漉漉黏着感，泥土的枯燥气味扬洒在鼻息中，随着呼吸，又入了胸腔，压在了方笑古心头，沉甸甸的。
沉默须臾，他复又扭回头，换了心情，扬了扬如墨的眉眼，双目沉沉地凝视着林唯昭，勾唇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相比于黄金，你才更有交换的价值。若我说想用你做交换，你肯定不会答应。”
“我可以接受你的议价，不过不是你说的那些理由。”微微停顿，方笑古眯起狭长的凤眼，轻笑道，“一千两黄金当做你的嫁妆，那一纸契约则是你与我的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