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列。只见此人手持笏板，高声道：“启禀陛下，臣要参楚王殿下罔顾律法，草菅人命，胁迫兵部尚书郑裕之女监视齐王殿下不成，反将其女逼迫至死之罪！”

“臣附议！”一人立即应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王殿下怎能以如此卑劣的手段欺压臣子之女，以致其走投无路而服毒自尽？臣以为应当按律处置！”

此时，有一人道：“陛下，臣疑惑。郑家小姐乃是陛下亲赐给齐王的正妃，楚王殿下为何要胁迫她来监视齐王？”

殿内众臣纷纷看向此人，只见他继续道：“臣惶恐，楚王殿下极可能早已怀有反叛之心，意图皇位，所以才急于铲除齐王殿下的势力。郑家小姐一旦惧于楚王的胁迫而妥协，日后与齐王成婚，只要齐王有任何动静，都会上报给楚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王若想对齐王下手，何愁没有人证物证？齐王倒台，陛下又至今未有皇子，恕臣直言，届时皇位对于楚王而言，岂非手到擒来？”

话音落地，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谢昀无故逼迫郑氏在嫁与齐王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确十分可疑。齐王在当地欺男霸女，做了许多荒唐事，齐地百姓对他也颇为不喜，但张太后偏爱齐王，楚王若想排除异己，这些还远不足以让谢宣处置他，只能安排心腹在他身边，日夜探听他的错处。而选择郑氏虽算不上明智，却至少足够安全，不会惹人怀疑。

龙椅上，谢宣冷眼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未置一词。

忽然，有人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昀突然开口，面上带着笑意，但更多的是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话说的，不就是诸位大人么？”

“殿下请慎言！”那人怒道，“此乃朝堂，殿下身为皇亲，怎可不顾忌讳，当众出言不逊？”他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对谢宣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臣也附议！”先前两人也道。

谢宣看着他们，忽然道：“郑卿以为如何？楚王害的是你家的女儿，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谢昀闻言轻哼，没有插话。

郑尚书并未看他，面有悲戚之色，躬身向谢宣行了一礼，随即高声道：“陛下明鉴！小女今晨未曾出门向臣和拙荆请安，拙荆发觉有异，命人去房中查问，却发现小女倒在榻边，口角流血，竟是不省人事！臣命人请来宫中御医救治小女，才知她身中奇毒，早在凌晨之前便已毒发身亡。而榻上的绝笔信，写的竟是她受楚王殿下胁迫，为求本心而甘愿自绝一事！臣痛失爱女，为此悲愤不已，因此迅速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臣坚信陛下宽仁，律法严明，绝不会轻纵有罪之人，定会替臣为爱女讨回公道！”

说罢，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素日与他有交情的官员见状，不免纷纷动容，皆面露不忍之色。

谢宣的神情却似乎若有所思，盯着地上的郑尚书看了许久，方道：“郑卿请起。”言毕，命江总管亲自前去扶起郑尚书。

郑尚书道：“谢陛下。”在江总管的搀扶下起身。

“皇兄。”谢宣并未继续问他的话，转而看向谢昀，“方才皇兄说，诸位大人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的参奏乃是有意为之。皇兄有何冤屈，不妨直说。”

“冤屈？”谢昀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淡淡道，“冤屈自然是有，但能否洗清，只在于陛下是否肯听臣一言。”

谢宣蹙眉，“皇兄请说。”

“臣从未见过郑家小姐，更不知她是为何人所害。仅凭一纸未知真假的绝笔书，并不能证明是臣所为。”谢昀道，“臣斗胆，请陛下彻查。”

谢宣点头，示意他平身。

“陛下！”此时，萧平也道，“臣以为今日之事疑点颇多，不应妄下定论。郑大人之女无故受害，理当请仵作验尸，再交由刑部细审此案。此时除绝笔信外，尚未有其他证据证明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所谓的意图谋反，只怕更是栽赃陷害，强词夺理而已，陛下不应轻信。”

萧家回京后，谢宣对外声称萧棠身为楚王正妃，母家官职过低恐损皇家颜面，因此赐了萧平一个五品大夫的闲职。谢宣赐他这个职位，只为让萧家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能够为他所用，而不被张家和云家排除在朝堂之外。

萧平此言一出，不少对今日之事有疑问的官员都纷纷附和。一人道：“陛下，臣也以为尚书大人之女被害一案应先由刑部审理再作定夺，若此时就断定是楚王所为，未免太过草率。倘若就此结案，一旦传到民间，恐被百姓误传作大魏律法不严，也于陛下声誉有损。”

只听他轻咳一声，又道：“且臣以为，即使真是楚王殿下逼迫尚书大人之女监视齐王殿下，自尽之举也不过是郑姑娘一人的选择，若完全归咎于楚王，实在有失公正。”

他这一番话说得周全，与前几人的思路不甚相同，倒有许多人不曾与他想到一处去。众人听他这样说，皆垂首深思，不发一言。

谢宣道：“此言有理。”他看向殿中诸臣，“众卿有何见解，可在此畅所欲言，朕愿一听。”

今日这出戏，本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而已。谢昀出了此等祸事，但至今他对谢昀都未有任何苛责之语，也正好趁此机会看一看朝中有哪些人是懂得揣摩圣意的可用之才，而又有哪些人只顾阿谀奉承，弃君心于不顾。

果不其然，在方才那人之后，立即又有一人道：“臣以为，此事乃是空穴来风，有栽赃嫁祸楚王殿下之意。几位大人既称楚王殿下胁迫尚书大人之女，敢问楚王殿下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竟能将堂堂兵部尚书之女逼上穷途末路，以致于服毒自尽？”

先前几人听了这话，顿时无言以对。

谢宣笑了一笑，“既然如此，朕可按卿所言颁旨，命刑部督办此案。众卿可有异议？”

一时间满堂寂静，无人提出异议。

谢宣见此情景，给身旁的江总管递去眼神。江总管知他有退朝之意，上前一步，准备宣布退朝。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声之时，一人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正是张太后的胞兄，骠骑将军张守拙之弟，殿前副都指挥使张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