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对了。”谢昀不在意地笑笑，“陛下放我回来，只不过是恩准我回府更衣而已，一刻钟后就要去早朝。今日朝上，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参我，更甚者还会参岳父大人一本。”
他虽与萧棠并非事实上的夫妻，却也知晓应该尊称她的父亲一声岳父，否则便是失礼。
萧棠并未注意他的称呼，只觉得心中发紧，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父亲的安危。思索片刻后，她道：“陛下既未当场发难，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至于即刻降罪。只是谋反案平定已久，殿下当时年幼，与此案并无牵连，他们为何会想到以此来陷害殿下？”
当年李氏一族谋反，李贵妃父兄皆被斩首示众，其余男丁发配边关，女眷则被充为官奴变卖。案发之时，谢昀还是襁褓孩童，因此后来依然享受着与其他皇子一样的待遇，自小在先帝的疼爱和保护下长大，不曾接触过任何李家的人，包括他的亲生母亲。若说他和当年的罪魁祸首勾结，也只能是在被贬出京之后，独自一人居住在封地的那段时日。
此时，谢昀却忽然开了口。
“陛下告诉我，郑家的下人今早去敲二姑娘的房门，却只在房里发现了她的尸首。床前有一封遗信，二姑娘在信中自称不堪忍受我的威胁，所以服毒自尽。”
他没有直接回答萧棠，而是自顾自说起了郑氏自尽一事。“你猜，他们为何要安排这样一封假遗书，来陷害我？或者说，换做你是我的政敌，想要用杀一名女子的方式来陷害我，该如何才能达到目的？”
“换做是我，”萧棠迎上他的眼神，沉静而认真地道，“我会直接在那封假遗书里写，殿下威胁郑姑娘是为了逼她成婚后监视齐王，齐王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禀报，以便将来轻而易举地将其除去。只要彻底铲除齐王，谋反就会比先前容易得多，对百姓的震慑也更大。”
谢昀虽未应声，但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那封信的内容正如萧棠所说的一般。
“郑姑娘是无辜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错，齐王正是利用这一点和殿下尚未完全好转的名声，算准了世人会同情她而谴责殿下。一旦有人开始谴责殿下，真正的凶手就会永远逍遥法外，郑姑娘九泉之下，也就无法瞑目。”
萧棠没有拐弯抹角，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幕后黑手的名字。
郑氏之死是陷害谢昀的其中一环，郑家的人必定早已被堵严实了嘴，没有人能证明那封遗书是假的，也就证明郑氏自尽的确是因为谢昀的胁迫。先营造出谢昀逼死无辜之人的假象，引起群情激愤，再揭发谢昀扳倒齐王、铲除异己，进而夺取皇位的狼子野心，从而名正言顺地让谢宣处置谢昀。
但，还差最后一步。
“能证明殿下有谋反之心的证物，恐怕已经有人为您准备好了，只是不知藏在何处。”萧棠淡声道，“殿下莫问我是怎么猜到的。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恨殿下到如此地步。”
“齐王视我为眼中钉，殊不知他弹劾我的罪名其实正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杀郑氏也恰恰说明了他有悖逆之心，无法容忍陛下赐婚的女子往后要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谢昀语带嘲讽地道，“能蠢到亲自派人进宫禀告陛下郑氏的死与我有关，这样的人，你觉得能成得了气候么？”
早听闻齐王刚愎自用，骄奢跋扈而无智谋，今日果然不虚。
萧棠道：“陛下不会受他的蒙蔽，但天下人未必。殿下可想好了要如何翻身么？”
纵使谢宣不相信谢融的栽赃，倘若找不出证据证明谢昀的清白，也难堵住悠悠众口。
谢昀低首饮了一口茶，然后道：“等到了朝上，听了那些言官是如何参奏我的，一切便都知晓了。齐王拿出的证据若能被推翻，也一样能证明我没有反心。何况，李氏一族的冤情还未昭雪，朝中旧臣见我被以同样的手段陷害，不会置之不理。”
见到萧棠惊讶的神情，他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多透露。“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当年的案子，陛下亦是。晚些时候，我会同你坦白。”
*
皇宫。
后位至今空悬，因此免去了内命妇每日向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各宫妃嫔不必每日外出请安。
清早，云贵妃便快步进了兰薰阁，兰蕙跟在身后，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余下的几名宫女也都抱着大小各异的包袱，或是提着食盒等物，远远望去，兰蕙在其中并不显眼。
玉书端着茶盘从屋里出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见是云贵妃带着人走了过来，忙请她进屋：“娘娘来了，快请。”
云贵妃颔首，只让兰蕙跟着进了屋。
萧羡这几日一直在卧床养病，很少出去见人，因此看到云贵妃的一瞬间愣了愣。她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想要下床请安，却被云贵妃扶住：“何必多礼？好生躺着。”
萧羡咳了一声，道：“谢贵妃娘娘体恤。”
云贵妃见她面色惨白，瘦弱得和纸片无甚分别，心下不忍，一边帮她轻轻拍背，一边问：“怎么还是不见好？明儿我再叫太医来一趟，为你瞧瞧身子。”
“…无事，是妾体质太过虚弱，所以久治不愈。”萧羡答完话，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娘娘不必担忧。”
云贵妃叹道：“你自从生产后一直卧病，陛下记挂你，我又如何能放心？这几日还是好好休养为妙，切莫劳神。”
她已经知晓了郑家二姑娘服毒自尽、指认楚王为真凶的消息，如果此事落入萧羡耳中，萧羡不听她的劝告，一时情急去为楚王府的人求情，必会使事情变得复杂。如今不让萧羡知晓真相，才是妥当之举。
云贵妃用眼神示意兰蕙把包袱抱到床上，然后道：“太后不许你去我阁中，我今日带了些冬衣和厚被来，也是为让你见一见公主。公主已经大好，你亲眼见过也可安心，不必再日夜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