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然见她的回答如自己所料，幽幽叹了一口气，引出自己想说的话：“妹妹的身子倒是无虞，只可惜公主的身子却不好。我来之前恰好听说，公主如今病重，已是时日无多了。”
萧羡闻言一惊，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凉了下来，浑身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扔下绣绷，双手握住徐妙然的肩膀，声音颤抖地问：“你说什么？公主到底怎么了？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从未想过徐妙然会带来这样一个消息，更未想过自己的女儿竟已经病到了此等地步。云贵妃昨日来时还说，公主已经退了烧，为何病情会反复至此？
徐妙然神色担忧，故作焦急地道：“姐姐，难道你还不知么？公主病得太重，前几日已是快不行了。可怜姐姐是公主的生母，却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不过姐姐也别错怪他们，姐姐阁中的人没有一个能进得去琼华阁大门的，不知情也是难免。”
萧羡怔怔地望着她，眼泪落了下来。她竭力忍住哭腔，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是有人让你来告诉我的么？”
在听到女儿病重的一刹那，她就已经几乎撑不住，但极度的惊惧和悲伤过后，涌上心头的便是怀疑。宫中只有卫国公主一位皇嗣，倘若公主病危，消息应当传得很快才是，为何她会听不到半点风声，云贵妃又为何要隐瞒此事？徐妙然久不与她往来，今日突然前来告知她如此重大的消息，又是何意图？
然而徐妙然并未慌乱，而是换了一副表情，握住萧羡的手，安慰道：“姐姐多虑了。我又不是顺风耳，如何能轻易得知？我能知晓此事，是听宫人们说的，公主的病情已经好得多了，只是前些日子有些危险而已。贵妃娘娘不告诉您实话，是怕您身子本就不好，听了这些更要伤身。”
她的本意并非离间萧羡和云贵妃，只因云贵妃待后宫众人向来宽厚，若是换个人协理六宫，怕是不好相处，唯有云贵妃还心善些。这些话原也不算谎话，只不过到了她这里格外有用罢了。
徐妙然见萧羡似信非信，便道：“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贵妃娘娘。只是姐姐不觉得公主这次病得有些可疑么？公主长久以来三灾六病的不断，真是因为体弱么？”
此话一出，萧羡顿时警惕了起来：“你都知道什么？”
卫国公主自出生以来便身体孱弱，频繁患病，太医说是胎里带来的血气不足之症，以致于她时常自责，觉得自己亏欠公主。但如今看来，却未必全都是先天弱症所引起的，若说是有人眼红她得宠而蓄意谋害，也不无可能。
徐妙然见萧羡若有所思，进一步道：“姐姐和公主的身子垮了，对谁最为有利？姐姐无心争斗是谁都知道的事，岂不是正便宜了那些有心之人？姐姐可不能被人占了先机，否则以后再有人敢加害姐姐，姐姐该如何反击？”
萧羡低下头，似乎在认真思索。
良久，她道：“你来和我说这些，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不敢完全相信徐妙然的话，更不愿让自己落入他人的圈套，沦为被利用的棋子。而徐妙然却并未正面回答，只道：“我不常来看望姐姐，姐姐不信我也是应当的。但姐姐该明白，公主渐渐长大，一定会有知晓自己生母身份的一日，而贵妃娘娘身后的太后和张、云两家，绝不会容忍这件事的发生。到那时，姐姐以为自己还能活得下去么？”
就如同当年李贵妃的下场一般，萧羡作为卫国公主的生母，绝无生存下去的可能。
她瞧见萧羡惊疑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停留，起身行了一礼，走出寝殿。
直到徐妙然离开兰薰阁，萧羡仍未缓过神来，呆坐在原地。浑浑噩噩之间，她只觉得周身涌上一股寒意，从后背逐渐蔓延到心口，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的惧意越发强烈。
她萧羡，想要在这深宫中生存，只怕是不得不争、不得不斗了。若有一日她有了足够高的位分，能接回公主亲自抚养，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亦不用再受人欺凌。
这时，玉书捧着手炉走了进来，见萧羡坐在榻边发呆，忙将手炉搁下，走到近前来问：“娘子，出了何事？徐宝林同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萧羡摇头，“我在想，如今我在宫里能依靠的，就只有陛下、贵妃娘娘和公主了。只可惜贵妃娘娘终究是云家的人，公主也早已不在我身边，眼下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陛下的恩宠。”
玉书乍闻此言，有些惊讶：“娘子终于想通了。那娘子日后就一心一意想着陛下便是，我和玉音必会好好协助娘子。”
*
当夜。
宫门已经落锁，有一名宫女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趁夜从偏门离开了宫城。她走得极快，大约有要事在身，连灯笼也未提，径直往汴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去，但始终将自己的身躯隐藏在黑暗之中，不露痕迹。
与此同时，楚王府内依然灯火通明，府邸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只见萧棠快速步入卧房，一面解下厚重的狐裘交给秋夕，一面道：“你们说，今日在萧美人阁中，可看出了些什么？”
后宫前朝牵扯颇深，萧美人得宠，恐怕既是因为谢宣的确中意萧羡，更是因为他想栽培出下一位足以和云贵妃、张美人、傅美人等嫔妃抗衡的宠妃，也就有更多的理由提携萧家，进一步借助萧家的力量扳倒张云两家。而张太后还是皇后时，就受过李贵妃多年的气，现在要她眼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和侄女先后败下阵来，又如何能甘心？
见四人皆不敢出声，萧棠便道：“你们没听玉书和玉音说，萧美人争不过其他几位娘子，但相争却依然难免。何况萧美人再争不过，也还是深得陛下的喜爱，日久天长，必定会有人坐不住，对萧美人动手。”
画屏耐不住性子，等萧棠说完便道：“眼看这副情形，萧美人怕是要出事。姑娘可千万得想想办法，不能让萧美人被她们算计了。”
“这是自然。”萧棠冷静地道，“萧家的四名暗卫已经分别埋伏在了张家和云家门外，日夜守候，等待消息。陛下既说云贵妃不会主动加害萧美人，那么只剩下张美人，张美人做事，必会借张家的力量。”
只等暗卫打探出张家的动向，便可早做准备，提防他们的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