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萧棠与谢昀乘车入宫，朝见太后。张太后见谢昀因成亲的缘故得以回京，想到远在齐地的谢融，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无意和两人多寒暄，在他们请过安后就让人送了出去。

“菡萏。”坐在空荡荡的正殿里，张太后似乎有些出神，问道，“你母亲可还好么？可曾托人传信来？”

菡萏的母亲许氏，原是张太后的陪嫁侍女，后在张太后的允准下出宫嫁人。多年后，菡萏通过选秀进宫，因着母亲的关系，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就当上了张太后的贴身宫女，成了张太后的心腹。

菡萏欠身道：“母亲一切都好，只是信中多次提到想念奴婢，想求太后的恩典，放奴婢回家几日。但奴婢不愿误了差事，所以一直不曾回禀。”

张太后叹道：“你母亲既是爱子心切，又有何不可？传我的口谕，明日准你回家探亲，多陪你母亲几日。”

菡萏跪下道：“谢太后隆恩。”

张太后摇了摇头，眉宇间有怅然之色。“你母亲有福气随时见你，我却无法时时得见我的儿子。融儿孤身一人在齐地，王妃又还未过门，身边没个知疼知热的人，叫我如何放心？只盼那郑家的女儿是个好孩子，日后能够替我照看着融儿，融儿那性子最冲动不过，可别生出什么事来。”

谢融年纪虽轻，但因从小被张太后娇养，长大后又独自一人居住在封地，无人约束他的行为举止，以致他久居齐地以来脾气见长，尤其爱好美色，看上谁家的女子便派手下强行将人夺回王府。张家担心受牵连，暗中替他料理了许多案子，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仍然引起了少数百姓的不满。

菡萏知道张太后多日以来都在为此烦心，劝道：“听闻郑家小姐美貌出众，活泼讨喜，想必能与殿下合得来。何况殿下本是太后亲生，太后想见殿下，召他进京便是。再不济，等过几月殿下娶亲，入京朝见，太后自然能见到殿下。”

若能见到谢融，劝解他几句应当不难。

“这话也是。”张太后舒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腕上绕的佛珠，忽然想起卫国公主来，“公主呢？怎么不见？”

“公主前几日发热，如今身子尚未大好，所以贵妃娘娘未曾抱来，怕过了病气给太后。”提起公主，菡萏不免也有些忧心，“公主出生时就十分瘦弱，气血不足，怕是受了萧美人体虚的影响。如今未满周岁，风寒就已得了三五次，高热也有两次。陛下特命太医日日往琼华阁请平安脉，生怕公主有闪失。”

“发热？”张太后皱眉，“这么冷的天，公主又是这样小的年纪，那些宫人都不知该如何照看么？真是不像话！”

她怒色难掩，连一向爱不释手的佛珠都被她摔在了炕桌上。

“是，已经责罚过了。”菡萏跪下答道，“只是那些宫人都是自打公主出生就跟在身边的，虽有缺点，一时也调换不得。太后消消气，只是小儿寻常病症，公主已经好多了。”

她曾去琼华阁探望过卫国公主，见云贵妃一人照料公主忙不过来，便有心回禀张太后，让公主的生母萧美人同往琼华阁照顾起居，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现下张太后心情明显不悦，她也只得暂时按下不提。

张太后瞥了跪在地上的菡萏一眼，道：“起来罢。”她见菡萏欲言又止，心中明白了几分，问道，“有何事要回禀？”

菡萏便道：“奴婢是想，宫人照顾公主辛苦，几日下来多有喊累偷懒者，往后如何肯尽心办事？奴婢觉得，萧美人原先毕竟是公主的母亲，不如让萧美人来照料公主，总归比宫人更细心些。”

张太后听罢，沉默不语。自从宫中开始筹备谢昀的婚事，她只要一沉下心来，就会想到萧美人与楚王妃同是萧家的女儿，就会想到先帝曾将年少的太子谢宣托付给萧平。而楚王对她的儿子谢融而言，无疑是最直接的敌人，更是谢融登基之路上潜在的威胁。

思及此处，张太后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罢了，让她去做什么？还嫌不够添乱的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贵妃日夜照顾还不够，还要再派多少人去？公主早已经是贵妃的孩子，不是她萧氏的，以后她再踏入琼华阁一步，便是公然抗旨，打入冷宫也不为过！”

菡萏忙道：“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发誓今后绝再不提此事。”

张太后冷哼：“你终归还是年纪太小，不知前朝后宫的牵扯有多深。你记住，楚王，还有萧家，都是我们的死敌。萧美人那样的女子，也不配侍奉圣驾。”

*

兰薰阁。

“王妃来了，快请坐。”玉书见来人是萧棠，忙躬身请她入座，又端了茶来，“好在陛下开恩，准王妃前来见我们娘子一面，娘子这些日子以来也十分挂心王妃。王妃请用茶，奴婢让玉音去禀告娘子。”

萧棠环视四周，却发现殿内没有一个多余的下人，只有玉书玉音二人，不由得有些狐疑。玉书像是猜中了她的想法，轻叹道：“我们主子病中需要静养，所以打发他们都出去了。”

“病中？”萧棠蹙眉。拜见过太后，她便想来探望萧羡，到了殿里却不见后者人影，原来竟是在病中。

玉音忧心道：“王妃所言不错。公主染疾，娘子挂心公主安危，日夜忧思，已经病了五日了。所幸贵妃娘娘一向关照，亲自请太医来看过，说是不打紧。只是娘子忧思过度，怕是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为何？”萧棠听到此言的一瞬间，心中顿时生疑，传闻中陛下对萧美人极其宠爱，且萧羡的位分在同入宫的一批人中已算得上高位，又如何会到此等地步？

只听玉书道：“自从公主被接走之后，娘子便失魂落魄，虽然后来打起精神争宠，也颇得陛下青眼，却总是争不过其他几位娘子。前几日公主抱病，太后竟连公主的面也不让娘子见，娘子被勾起伤心事，已经卧病许久不出门了。”

卫国公主虽已是云贵妃的养女，却也没有连面也不许萧羡见的道理，更何况公主有恙，萧羡作为生母，怎可能毫不担心？

萧棠眉头紧锁，“我进去看看。”说着就要往寝殿去。

玉音忙道：“王妃且慢。容我先回禀娘子，再请王妃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