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来到楚王府后，侍女扶萧棠下了厌翟车，沿青锦缎铺的路来到府门前，跨过火盆与马鞍，与楚王共握彩绸，进入正厅。

拜过天地后，因先帝和李贵妃都已离世，所以两人拜的是他们的牌位，等到夫妻对拜、深深躬下腰垂首对拜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吐息声。萧棠见自己冠上的流苏垂到了眼前，疑心这样的姿势做久了凤冠会掉下来，好在很快喜娘就宣布了礼成，侍女上前扶她，使她脱离了头冠过重带来的下坠感。

拜毕，萧棠移开挡住脸的扇子，向谢昀轻轻颔首。谢昀报以一笑，那笑容与他素日说话时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同，倒像是难得的出自真心。

却扇礼过后，两人一同退出正厅，在喜娘的指引下来到新房，撒帐、合髻、共饮合卺酒，跟随而来的众人纷纷起哄、讨赏钱，笑作一团。谢昀随即起身往前厅迎宾客，留萧棠在房中等候。

众人走后，秋夕端来一盏茶，递到萧棠面前。她见萧棠接过茶盏的手停了一停，安慰道：“姑娘从小就喝不惯茶，但如今没有别的，姑娘先润润嗓子罢。”

萧棠没有计较，只饮了一口就放了回去：“你们也都累了，怎么不回房歇着？”

今早众人起身后，不等用完早膳，宫里的使臣就前来萧家宣读圣旨，册封萧棠为楚王正妃。随后萧棠奉命入祖庙祭拜先祖，又乘轿辇进宫面见太后，等回到萧府梳洗打扮之后，吉时已到，王府便派人来萧家迎亲。

这期间，秋夕和双燕陪同萧棠进宫，画屏和凝雪在府里准备萧棠沐浴更衣所需之物。四人忙了一整天，疲惫程度不亚于萧棠，午膳也只草草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我们放心不下姑娘。”双燕捧了一碟糕点给萧棠，认真地道，“伺候姑娘歇下，我们才能安心歇着，否则睡也睡不安生。”

画屏点头赞同：“那是自然。我看话本子上说，新姑爷往往都要开怀畅饮，至后半夜才回房，这会儿殿下才刚走，还早着呢。正好我们四个都在，陪姑娘唠唠嗑。”

今早换衣服时，她往两边袖子里各塞了一册常看的话本，以防不时之需。一整日下来，她虽然没找到看话本的机会，却也始终带在身上，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秋夕笑道：“鬼灵精，数你主意多。双燕同我说过，说你日日看话本子，编出许多玩笑话来哄她，吓得她心神不宁。你也少看些话本，万一看入了迷，误了服侍姑娘，可如何是好？”

画屏捂了捂袖子里险些掉出来的话本，无辜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哄她。每日服侍姑娘，我没有一日不上心的，何曾懒怠渎职过？双燕适才说咱们要陪着姑娘，直到殿下回房，正好我拿话本来念给你们听，打发打发时间。”

一直没插上话的凝雪忙道：“我也想听。姑娘愿意听么？”

“嗯。”萧棠道，“去叫人传膳，用完了饭，再说罢。”

秋夕闻言，便去厨房传萧棠的话，不多时晚膳就陆续端了上来。四人怕被议论，均不敢像在萧府时般随意，等萧棠动筷后，才敢各自拣了些菜放进碗里，退到一旁低头用饭。

“你说，殿下真会到后半夜才回来么？”用完膳，残羹被人撤下后，双燕小声问旁边的秋夕。

秋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怎可能？后半夜才回房，又如何…”

说到一半，她似是觉出不妥，忙住了口。画屏正盘膝坐在榻边翻话本，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抬头看向萧棠：“姑娘…”

萧棠却没理她，神色怔怔地坐着，似乎失了方才的心情。但就在此时，房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外响起下人的请安声：“殿下金安。”

画屏急忙把话本一合，站了起来。秋夕一把拉过她，又给双燕使了个眼色，四人见谢昀已走了进来，又见萧棠起身，便都退到她身后，一齐叩首行礼。萧棠神色如常，跪下道：“妾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谢昀颔首，伸手将她扶起：“王妃不必拘礼。”

秋夕不知谢昀是何来意，心中惴惴不安，但不敢出言询问，只能先带着其余三人退了出去。等谢昀在榻边坐下，萧棠便坐在了另一边，道：“殿下。”

谢昀笑了笑，“你今日很漂亮。”她生得本就明艳，如今身着亲王妃仪制的吉服，戴着点翠凤冠，妆容比寻常艳丽许多，更显雍容华贵之态。

萧棠道：“殿下过誉。殿下今日，亦是光彩照人。”

谢昀道：“倒是不必同我这般客气。你是萧家人，萧家是陛下的人，我亦为陛下效力，自不会亏待你。”

萧棠一怔，就听他道：“今夜你若愿意，可去内室就寝，我就在此处。”

萧棠明白了他的意思，福身道：“多谢殿下。但，我还有一事请示殿下。”

“讲。”

“今后，我该如何帮助殿下？”萧棠问。

谢昀话里虽然处处表现着对谢宣的忠心，但以他的野心和手段，绝不甘心只做一个闲散王爷，他的真正目的是夺取皇位。齐王在朝中的势力有张家和云家，在地方的势力有傅家，而谢昀的母家李氏一族早已被连根拔起，再无兴盛的可能。谢昀目前的处境，远比齐王危险。

萧家在扬州多年，萧平虽未明确透露过，但萧棠也知晓他已经搜集到了不少傅家通敌的罪证，可在必要时一击制敌。至于张家和云家…

“外戚专权，历来为帝王所不容。”谢昀与她想到了一处，淡淡道，“不用我出手，陛下也会料理他们两家，何况他们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之事本就不少，只是缺个人站出来告发他们罢了。太后已经还政于陛下，若想插手政事，还没那么容易。”

“既然他们卖官，朝廷里都是他们保荐的人，如何将他们彻底铲除？太后是陛下之母，她若相求，陛下不无妥协的可能。”萧棠道。

谢昀听到“陛下之母”四字，却并未生气，浅笑道：“你相信么？很快，太后就不是陛下的母亲了。”

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地道：“陛下意欲，重启李氏谋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