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娘子见她全身都在发抖，明显受了惊，忙吩咐何氏道：“把二姑娘送回去。”又叮嘱孟雨微：“回去后在屋里等我，谁问都不要吐露半个字。听话，母亲会帮你的。”

孟雨微信以为真，被何氏带了出去。

而孟老爷在打了孟九微一巴掌之后仍不解气，盛怒之下正欲再打，却被杨娘子眼疾手快地拦住：“老爷，使不得，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怎能这样打她的脸啊！”

她没想到孟老爷会动真格，竟对孟九微责打至此，也有些看不下去。孟老爷被她拦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怒骂道：“别拦我！她这般失礼失节，便是一条白绫勒死也使得，打如何打不得？！”

“我没有！”孟九微实在无法忍受他继续把事情强加到自己身上，头一次大声地反驳父亲，据理力争道，“我不知那些小厮为何要造我的谣，但我可以告诉父亲，我绝没有做过！我是和萧二公子有同窗之谊，但我敢对天发誓，除此之外，我和他之间绝无任何逾矩之事！”

她自知无力说动孟老爷，本以为清者自清，可以不必多费口舌，事到临头却发现，原来自己一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她再怎样自证，也不过是越描越黑，百口莫辩。

“父亲！”孟衡心疼妹妹受屈，情急之下道，“您一意孤行，冤杀亲女，母亲倘若泉下有知，定会魂魄不安！父亲方才说妹妹对不起母亲，可若是您真处置了妹妹，难道您就对得起母亲了么？”

他掷地有声，经过方才一场吵闹后，反而不再畏惧。孟九微伏在他怀里，只觉得自己的左半脸疼得钻心，泪也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孟老爷一时语塞，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

恰恰就在这时，杨娘子走到孟九微身边，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故作惋惜地道：“九微，你若安分守己，我和老爷也会替你指个好人家。偏偏你不听我们的，不肯遵从我们的安排，也真是可惜了。”

说罢，她走回座位，不再搭理孟九微。

孟九微抬起头，却在无意之中看见了杨娘子手上的镯子。那只镯子金丝镂花，贵重无比，显然不是杨娘子平日里会戴的式样。

孟九微看着那只金镯，一时愣住了，眼泪无声地落下。孟老爷却不给她伤怀的时间，被杨娘子的话激得更加愤怒，斥骂道：“逆女！枉我从前觉得你懂事乖顺，现在看来竟全都是被你骗了！我给你妹妹挑人家，怎可能不先给你挑？有哪家会让幼女先嫁而不顾长女？还敢嫌弃我们给你挑的人家不好，当真叫我寒心至极！”

他寒着脸，对杨娘子道：“吩咐下去，罚她在亡母牌位前跪十日，禁足半年，不许任何人出入她的院子。此事不可外传，务必让下人守口如瓶，今日议论者皆杖责。若再让我听到半句闲话，一律视作始作俑者杖毙！”

屋内的下人们闻言，全都跪地叩首，不敢违逆。杨娘子欠身道：“是，妾稍后就去吩咐。”

孟衡想劝阻，却被孟老爷呵斥：“再敢多嘴，立刻连你一起罚！”

孟衡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虚弱到连罚跪都承受不了的地步，但也担心自己此刻顶撞会给孟九微招来更狠的责罚，只得住了口。

孟九微却已经无心再听父亲的责骂，呆呆地望着杨娘子手上的金镯，眼泪再度落了下来。直到几名小厮过来要拖她下去时，她才突然挣脱了他们的手，指着杨娘子颤声问道：“…父亲，那镯子是我母亲的陪嫁，前几年一直由周嬷嬷收在库房中，为何现在会到了大娘子手上？”

周嬷嬷是袁氏生前的侍女，袁氏死后留在孟家，负责照顾孟九微和孟衡。

孟老爷听罢皱眉，看向一旁的杨娘子，果真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显眼的金镯，似乎是自己派人取来送给她的。但他一向不注意这些小事，不耐烦地摆手道：“计较这些做甚？还不给我拉下去！”

孟九微苦笑，抹去双颊的泪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父亲，我幼时常听周嬷嬷说，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物件，若非为了留给我出嫁时用，是必会陪葬到棺中的。连这一件都被父亲送给了大娘子，那么其他的呢？如今又在何处？”

孟衡怕她出事，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孟老爷见她面色苍白，神情里带着几分决绝，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心虚，但他仅存的理智早已经被极端的愤怒冲得烟消云散，无心和她争论这些，只挥了挥手道：“把她带下去。”

孟衡却坐不住了，质问道：“父亲，我母亲的陪嫁为何会在大娘子手中？起先妹妹与我说，我只当是下人偷了去换银两，遍寻当铺而不得，想不到竟是给了大娘子。”

杨娘子见孟老爷不答，便道：“衡儿，你听我一句，这也不能怪老爷。你母亲走得早，你二人年纪尚幼，她的陪嫁自然也都是老爷的。老爷的东西给谁，不都是老爷说了算？我也的确不知那镯子是谁的，你们不喜欢，我不戴就是。”

“这是什么话？”孟老爷听了，不快地道，“给了你就是你的，他们两个小辈，何时能过问你的事了？”

孟九微眼睁睁看着杨娘子把那只镯子藏进袖中，忽然问道：“父亲，我母亲在您心里，究竟算什么？”

然而孟老爷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命令旁边的小厮：“拉出去！还愣着做什么？”

孟九微眼里的光终于黯淡了下去，仿佛彻底绝望了一般，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她不等小厮上前，就扶着兄长的手臂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正厅。

杨娘子目送他们出去，看向旁边的丈夫：“老爷…”

“还有何事？！”孟老爷怒道，似乎已经丧失了最后的一点耐心。

杨娘子连忙道：“老爷别生气。妾是想问，衡哥儿娶亲的事该如何办。大姑娘还在禁足，若是此时迎徐家姑娘入门，传出去怕是不好看。”

孟老爷忍着一肚子火气，道：“该何时娶亲就何时娶亲，这也来问我？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丫头片子，还要平白耽搁衡儿的婚事么？”

杨娘子知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多费心思，只道：“妾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