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

萧羡并不熟悉这位只在每日请安时见面的贵妃，对她的到来更是毫无准备，忙整理了一下松散的鬓发，又命玉书为自己更衣。然而云贵妃已经走了进来，抬手免了萧羡行礼，径直在床沿坐下：“我才从太后处出来，顺道瞧瞧你。太医来过了么？身子可好些了？”

萧羡垂首：“不曾。妾不过一介宝林，怎好劳烦太医辛苦来一趟，休息几日也就罢了。”

云贵妃闻言摇头，“荒谬。你是天子后妃，太医院众人皆为臣子，岂有拖着病不让太医来瞧的道理？兰蕙。”她对宫女道，“去请江太医来，为萧宝林看诊。”

“娘娘…”萧羡想劝阻，但见云贵妃眼神坚定，只好不再作声。

“妹妹近日身子如何？”云贵妃又问，“你承宠这一月以来，我还是头一回来你阁中探望。也是我疏忽，原该多来几趟，只是忙于后宫诸事，实在抽不开身，只盼望妹妹别怪我才好。”

萧羡忙道：“怎会？娘娘能来探望，妾感激涕零，哪里敢多打扰娘娘。妾无甚要紧，只是初入宫尚未适应，这几日身子懒怠，胃口不好罢了，娘娘不必挂心。”

云贵妃点了点头，“那就好。”她见萧羡两手攥着被角，始终不敢抬头，似乎很是紧张，笑道：“倒也不用这般拘束，实不相瞒，是陛下放心不下你，特地让我来瞧你的。”

“陛下？”萧羡有些惊讶。

“是。”云贵妃浅笑道，“陛下担心你的身子，但这几日前朝政事繁忙，无暇顾及后宫，才命我来看你。你是陛下中意的人，又是萧家的女儿，你身子有恙，我岂能视而不见？”

萧羡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赧然道：“娘娘说笑。陛下待娘娘情深义重，远甚于妾，妾才入宫不久，怎敢如此自居。”

她并非有意奉承，而是她入宫这一月以来，所见到的便是云贵妃恩宠不断，陛下平日时常去琼华阁用膳的景象。陛下对她虽温存，但她记挂萧家，不敢怠慢宫中的任何人，也从不敢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云贵妃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思，没有应声。恰巧这时，兰蕙领着江太医进来，躬身对她道：“禀娘娘，江太医来了。”

云贵妃轻颔首道：“有劳江太医，烦请为宝林搭脉诊治。”

一旁的玉书忙为萧羡掀起衣袖，将丝帕铺在萧羡腕上。江太医低首上前，跪在榻边，凝神把脉。

但不知为何，他从搭脉的一刻起便神色有异，似乎欲言又止。萧羡见他面色愈加凝重，心中有些不安，在把完脉后问道：“江大人，不知我身子如何？”

然而江太医却不回答，竟俯身叩首道：“娘子大喜，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皆惊讶万分，一时怔愣，萧羡更是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看向云贵妃：“娘娘…”

云贵妃亦是讶异无比，连忙问江太医：“可是真的？有无误诊？”

江太医道：“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娘娘。宝林娘子体弱，故胎象不如寻常人那般明显，但的确是喜脉无误。娘娘不放心，可再多寻几位太医来一同诊脉。”

云贵妃听了，深以为然道：“既是真的，我就安心了。你的医术我信得过，今后就由你照料萧贵人的身孕，若有不妥，即刻来回我。”

江太医拱手道：“谨遵娘娘吩咐。”

目送江太医出去，云贵妃招手让宫人们退下，将目光移回萧羡面上，笑道：“萧贵人真是福泽深厚。果然有福分的人不管到了哪里，总能比旁人多一分运气，也多一重保障。你腹中的是陛下的第一位皇嗣，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得到陛下的重视，有了孩子，你此后也能有个依靠。”

乍听云贵妃称她为“萧贵人”，萧羡忙道：“妾入宫时，陛下只封了宝林之位，娘娘抬举妾了。”

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她心中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忧惧。她自知没有手段和心机，无力与其他嫔妃相争，但如今怀了身孕，就势必要被卷入后宫争斗之中，永远无法远离。徐妙然不和她来往，她又没有交好之人，眼下竟不知该依靠谁。

“我会亲自去向陛下回禀你有孕之事，并提议晋封你为贵人。你有孕晋封理所应当，但若非陛下的旨意，我也不敢擅自做主。”云贵妃似是猜到萧羡会有这样的反应，温和地道，“你有了身孕，又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婕妤也做得，何况贵人。不必怕引人注目，你若没有位分，在宫中难以立足，岂不更任人宰割？”

萧羡心知其中利害，垂首道：“多谢娘娘指点，妾明白了。”

云贵妃点头。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复又笑道：“方才太医来之前，你曾说陛下待我远甚于你，其实并非如此。”

萧羡不知何意，“娘娘深受陛下恩宠，何出此言？”

云贵妃摇了摇头，“你是误会了。我与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替萧羡压了压被角，温声道：“陛下与我是表兄妹，我对他只有对兄长的敬重，陛下待我更是如亲妹妹般友爱，并非男女之情，也无夫妻之实。陛下很喜欢你，不会亏待你，也不会不护着你的。他对你的情分乃是一念之间所起，不在于家世上。”

家世？萧羡一愣，倍感惊讶。她从未想过云贵妃盛宠竟是因为云家，更是对云贵妃实则从未真正侍寝一事始料未及。云贵妃说，陛下对自己的宠爱不在于萧家，只在一念之间，莫非…

“是…选秀那日么？”萧羡问。

“是。”云贵妃道，语气坚定。

萧羡默然，终于知晓为何谢宣选她入宫，而非出身胜过她的萧棠。她不懂朝堂之事，一直以为谢宣意在笼络萧家，又不能做得太过显眼，才选不起眼的她入宫，直到今日才明白，谢宣此举若是为笼络萧家，大可只将萧棠指给楚王为妃，何必非要她入宫惹人注意？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选秀当日他一眼相中了她，才更改了计划。

萧羡心头的疑虑顿消大半，下床对云贵妃行礼道：“妾都明白了。妾从此后，全倚仗娘娘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