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画屏就将那匹真红织锦捧了来，放在床沿。
“姑娘请看，这是扬州城里最时兴的料子，是大娘子叫秋霜亲自送来的。”她掀起那匹织锦的一角，以便萧棠看得更清楚，“这是上好的衣料，颜色也是姑娘素来喜欢的，姑娘可还满意？”
“嗯。”萧棠略摸了摸那匹料子，只觉柔软舒适，颇为适合上身，便道，“照我喜欢的样式，叫人去做成衣裳罢。”
“是，我这就去。”画屏见萧棠中意自己挑的衣料，笑道，“姑娘许给了楚王殿下做正妃，以后到了王府，定还有许多好衣裳穿。”
“你也觉得我的婚事很好么？”萧棠淡淡问。
画屏一怔，随后低下头道：“我不过浑说，姑娘别笑我。虽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但我们多年来困在后宅，无法踏出院门一步，要到何处去寻心上人？若非嫁不可，既已嫁得高门显贵，衣食无忧，哪里还敢奢求更好的，我只盼姑娘能平安一世就够了。”
秋夕听后，摇了摇头道：“这话虽是浑说，却也有几分道理。我不愿姑娘受罪，一辈子不嫁人倒也罢了，偏生是陛下亲自赐婚，由不得自己的心意。”
她想起秋霜送织锦来时偶然说起的一事，便道：“说到婚约，近日倒有一桩事，尚未回禀姑娘。”
“何事？”萧棠抬眸。
秋夕道：“前几日徐大娘子做主为徐二姑娘择婿，但回应者寡，唯有东阳县县令孟大人家的大娘子去见了徐大娘子。谁知昨日听说，徐家应了孟家的求亲。”
萧棠不由得心弦一紧，心头涌上几分不安，急忙问：“为何？是谁决定的？”
徐二老爷从不管儿女婚配之事，徐大娘子亦看不上孟家，又有谁能决定徐锦然的婚事？
秋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棠的脸色：“听闻是徐二老爷和荣小夫人做的主，为徐二姑娘定亲，二姑娘也点了头。如今只等大姑娘一出阁，就立刻为二姑娘张罗婚事。”
荣小夫人是二房最受宠爱的贵妾，林娘子死后本由徐大娘子接管两房家事，但不久后她就在徐二老爷的撑腰下拿回了对牌钥匙，日常起居用度与正房娘子无甚分别。
“徐姨母可曾阻拦？”萧棠意识到此事不像表面上的这般简单，但因不知徐锦然的真正打算如何，心头仍不由自主地漫上几分焦急。
“徐大娘子起先不赞成，但后来不知怎的，竟同意了将二姑娘嫁给孟公子。”秋夕皱眉道，“那日杨娘子在徐家，徐大娘子连正眼也没瞧过她，传得人尽皆知。如今徐大娘子却肯让二姑娘嫁到孟家，实在有些反常，姑娘以为如何？”
萧棠同样觉得此事不像徐大娘子的作风，即便孟家公子人品贵重，可堪托付，但这婚事定得仓促，徐大娘子生性要强，又对徐锦然疼爱有加，如何肯轻易松口？恐怕是迫于徐二老爷的施压，才不得不答应。
萧棠当即道：“我去徐家寻二姐姐。”她必须当面问过徐锦然，才能放心。
画屏忙道：“姑娘且慢。”她回头望了秋夕一眼，示意对方让自己先说，然后道，“方才秋霜送织锦来时，已经说了徐大娘子知道姑娘一定会来，所以特地派人知会了大娘子，秋霜来这一趟不光是为送织锦，更是为传话。秋霜说，徐二姑娘请姑娘五日后辰时来府中，不必急于一时。”
萧棠闻言，心中仍疑虑重重。“此话当真？是二姐姐亲口吩咐的么？”
画屏忙道：“当真。我绝无虚言。”
萧棠见她笃定，便不再怀疑：“好。”她嘱咐秋夕，“你寻个脚程快的小厮，去回徐二姑娘的话，说我五日后必定赴约。”
秋夕应声去后，萧棠缓了缓心神，不忘对画屏道：“去收好衣料，吩咐人送去制衣铺子。”
画屏一时有些愣，“姑娘…”
“一有什么就连小事都顾不得，如何能做得大事？”萧棠摇头道，“事发突然，我也无法预料，但二姐姐已有了打算，便无须过多担心。莫慌，去罢。”
画屏闻言安心了些，道：“姑娘说得是。我这就去，再让双燕和凝雪进来服侍。”
听到画屏关门的声响，萧棠才缓缓靠在床头，思索今日之事。
若是徐二老爷强求，徐太守和徐大娘子即使想劝阻，也是有心无力。而徐锦然若真对这门婚事十分不满，以她的急性子，至多明日就会遣人来请她过去商量对策，断不会等到五日后。
这其中有何隐情？
萧棠没有再往下想。徐锦然与她约定了五日后见面，她又不能在这个关头上贸然去孟家打探，也只能暂且等上几日。只是不知，与孟家公子的婚事对徐锦然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
“老爷。”主院的正堂里，杨娘子站在孟老爷身侧，侧首轻声道，“我前些日子去徐家问了徐大娘子的意思，却遭了一番冷言冷语，没的丢了脸面。幸而如今托老爷的福，徐二老爷赏脸瞧得上咱们孟家，亲自将二姑娘许给了衡哥儿。如此一来，老爷的心愿也可了了。”
孟老爷低头品茶，“二老爷赏识，我自然不能辜负。”他浑不在意地拨弄着茶盏，“连二老爷都不把二姑娘放在眼里，当做个物件似的塞到我孟家来，你也不必太将她放在心上。左不过是来做新妇，服侍得妥帖也罢，若是不妥帖，你只管训诫便是。”
杨娘子躬身道：“是。”她放低声音，“只是徐大娘子不同意这门亲事，若要强办，怕伤了孟家与太守家的和气。”
“这个不难。”孟老爷道，“徐二姑娘的生母是罪臣之女，这样的女子便是再好，也只能低嫁，何况还断了双腿。太守大人和徐大娘子终究不是她的亲父母，管不了那么多，你这几日多登几趟徐家二房的门，多见见那位姓荣的小夫人，才是正经。”
杨娘子道：“一切都听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