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各家落选秀女均已归家，礼部拟定的圣旨也递到了中选秀女府中。

送走前来通报陛下口谕的内廷宦官，萧平接过钟娘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转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钟娘子见状，明白他是有话要说，忙跟上他的脚步。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钟娘子命侍女们退下，随后将门关上，焦急地问萧平：“官人，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棠儿会被赐婚给楚王？”

萧平在案前一掀衣袍坐下，沉声道：“我事先虽未得到陛下的吩咐，但陛下此番，显然是要我们萧家与楚王结盟。棠儿聪敏，日后若是通过她传递萧家与王府之间的消息，会容易得多。”

即使是做了楚王的正妃，萧棠也只需要借回门的名义，就能顺理成章地出入萧家。

钟娘子听后，仍未放下顾虑：“这么危险的事交给棠儿做，棠儿能行么？”

“你放心。”萧平道，“棠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不顾全大局。况且棠儿谨慎，又是我们家的亲生女儿，换做旁人，我定不会放心将此重任交给她。”

钟娘子知晓此事已定，轻叹：“先帝当初是将陛下托付给了官人的，嘱咐官人好好辅佐陛下。我们萧家虽然如今不在汴京，但只要能为陛下尽忠，危险些也不算什么。”

萧平曾是先帝一朝的丞相，先帝对他十分信任，甚至在临终时将年少的太子谢宣托付给了他，因此谢宣才这样重视萧家。更何况萧家在朝中人脉颇广，一旦失去萧家，谢宣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减少，应付齐王便是难上加难，会有更多人对他的帝位虎视眈眈。

谢宣少年登基，即位时只有十二岁，也就是那一年，萧家离开汴京，萧平也成了历代以来绝无仅有的被贬出京的丞相。从那时起萧家为谢宣做事，独立于刺史之外，监视扬州官吏的一举一动。

萧家的作用，不是督促扬州官吏廉洁公正，而是刺探情报，以防朝局有变却不能及时传回谢宣耳中。谢宣之所以信任楚王，与从萧家得知的消息有很大关系，知晓他并无异心，所以才加以笼络。反观齐王，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意皇位，但因为有张太后的庇护，没人敢动他。

五年之后，也就是今年，谢宣终于在朝臣的支持下亲政。张太后退居后宫，却仍不安分，一心一意为齐王谢融打点。齐王狼子野心，又有太后里应外合，谢宣会选择与楚王联手，实在无可厚非。

萧平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你是担心齐王注意到家中的动向，会对棠儿下手。但既然楚王是棠儿未来的夫婿，知道棠儿是萧家的女儿，便不会对她坐视不理。棠儿是有胆识之人，不会轻易被暂时的险境吓退，真到了齐王对楚王出手的那一日，她也定有万全之策应对。”

见钟娘子犹豫，萧平好言劝道：“你我从小养大的孩子，你还不知她是何等脾性么？”

钟娘子这才稍微放下了心，不再追问。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徐大娘子的嘱托，忙道：“官人，上次我同你说的事，可有着落了？”

她问得突然，萧平一时没想起来：“何事？”

“就是徐家二姑娘的事。”钟娘子道，“你方才说起棠儿，我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小妹托我办的事，让我帮忙相看，为徐二姑娘寻一门亲事。徐二姑娘身上有孝，又断了双腿，亲事虽只能等到三年后再办，却也要先准备着，免得到时耽误了年纪。官人派人去打听过了么？”

一行人进京参选之后，徐大娘子便派人四处询问，想早些为徐锦然打算，免得被徐二老爷随意许配给无德无才之人。

萧平想起钟娘子的叮嘱，摇头道：“我已经让人乔装去各家打听过，若是要为徐二姑娘操办亲事，恐怕只能低嫁，再不然就是嫁与同有残疾之人，否则怕是有些难。”

钟娘子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

孟家。

“父亲！”孟雨微腾地站了起来，忿忿不平地道，“您真要让大哥娶那徐家的？她与我向来不睦，若是将来做了我的阿嫂，岂不是要处处压我一头！”

孟华皱眉，头一次对女儿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你懂什么？那徐二姑娘是太守大人的亲侄女，又没了生母，极得太守大人和太守娘子的照拂。我们家的权势一日不如一日，若想攀上太守府，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太守府根本就没有表态，我们家难道还要主动贴上去？”孟雨微不甘地道，“父亲想和太守大人结亲，怎么不求娶徐大姑娘这个嫡亲女儿，非要那二房的丫头？她又断了腿，以后是不能走路的了，这样的人娶来何用？”

“你住嘴！”孟华没料到女儿竟如此口无遮拦，不禁怒上心头，“那是你兄长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妹妹的阻拦兄长的婚事，是谁教你的规矩？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竟养出你这样不懂事的丫头！”

孟雨微眼眶一红，求助地看向旁边的杨娘子：“母亲！”

杨娘子示意她坐下，然后低声道：“雨微，别和你父亲顶撞。”

孟雨微见父母都不帮着自己，知道木已成舟，只好悻悻地住了口。

孟华见她不再坚持，怒气稍减，但仍没好气：“徐家堂堂太守府，怎可能将嫡亲的女儿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你兄长自小体弱，能觅得亲事已是万分不易，又有何脸面推拒？”

孟家大公子孟衡患有心疾，常年卧病在床，未曾出外立府。

杨娘子忙走过去，抚着孟华的肩膀。“老爷，消消气，雨微是小孩子心性，说的话作不得数的。”她加重了语气道，“若是衡儿能娶徐二姑娘为妻，当是三生之幸。”

孟华点头道：“能结亲自然是最好，只是还要看太守的意思。徐大娘子托人为徐二姑娘打听婚事，却还有犹豫之意，我看不如娘子明日就去提亲，以防夜长梦多。”

杨娘子神情一僵，但还是笑道：“谨遵老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