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萧棠见他风尘仆仆而来，知道是又没能成功混出府，便道，“连你都出不去门，何况我？”

萧行却道：“不一定要现在出去，以后也可以。”

他凑到萧棠面前，压低声音道：“我那日离席去找你，听人说你要去八角琉璃亭，就拿了壶酒过去，谁知半路上撞倒了一位姑娘，酒坛摔在地上碎了，泼了不少在她身上。那位姑娘并未同我计较，我却过意不去，总想亲自向她赔礼道歉。若是我出面，恐怕引人误会，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替我去那位姑娘府上见她一面，就说我实在抱歉，再带点东西去。”

萧棠见他说了一长串，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信息，便道：“二哥哥说了这么多，可还没告诉我，那位姑娘是哪家的？”

“……”萧行顿时语塞。

好半天过去，他才磨磨蹭蹭地道：“我走得急，没问她是哪家的。我怕失礼，没敢细看她的脸，只记得她一身素衣，没什么钗环装饰，即使被撞也没有生我的气。我就想，得和人家赔礼道歉，不然既是对不住她，也有失萧家的体面。”

他越说越小声，似乎对这次的事很上心。萧棠见他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全无往常的潇洒不羁，忍不住笑道：“二哥哥平日里最不拘小节，怎么今日面面俱到、事事关心，还说了这么一车漂亮话？”

萧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热切，只好噤了声。

良久，他道：“…妹妹，你就帮我这个忙，阿庆那傻小厮走之前告诉过她我的身份，我不想丢父亲的人。”

他说到这个份上，萧棠当然不会拒绝。“此事不难，我答应。但你并未同我说她的身份，只知她打扮朴素，要我如何寻人？总得给我时间细想。”

萧行一听忙道：“我就知道还是妹妹最能处，最和我合得来。大哥太古板，我和他说话总提心吊胆，不如和你说话时那样痛快。”

他的眼神里带着期盼，道：“我知道你记性一向很好，从小就过目成诵，现在也不会差。好妹妹，你见过那位姑娘回来后，我请你吃天然楼的冰雪冷元子，你最喜欢的。”

“不。”萧棠摇头道，“冰雪冷元子何足贵？滴酥、乳糖真雪、群仙羹这几样更妙。你不是也早就想吃么？正好买来我们一起吃，不给大哥哥那个书呆子。”

萧行想了想道：“也是，我记得前几日徐表妹刚给你带了冷元子，你现在不想吃也正常。”他道，“那就这样定了，你一日之内想出来那是谁，我一日之内把你想要的都给你买来。”

他想起天然楼的物价，颇有些肉疼地皱了皱眉：“天然楼的饮食果子皆是上乘，价格不低，我可是下了大功夫了。”

萧棠不以为意，道：“几个月也吃不了一次，偶尔尝一尝也算不得什么。”

她回忆起当时宴会上的场景，道：“那日宴上穿着朴素的少女，我只记得一个。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谁？”萧行急忙问。

“东阳县令孟大人家的大姑娘。”萧棠道。

那日寿宴，受邀参加的都是徐太守的亲友、同僚或下属，各家少女皆出身不凡，因此大多绮罗满身、环佩叮当，包括孟家二姑娘孟雨微。在她们之中，素服的孟九微显得格外不同，也许是不受家人疼爱的缘故，穿戴只比徐锦然身边的侍女稍微好了些，与喧闹奢华的宴会格格不入。

萧行忙道：“你说是那就一定是了，我信你的眼力。”

萧棠却摇头：“如果是孟大姑娘，要登门拜访可不是容易事。孟家主母杨娘子是孟姑娘的继母，只怕我去了，回头杨娘子反而要苛责。”

萧行想了想道：“那就等过几日傅家的赏花会，你们女眷单独分席，总能见到孟姑娘。到那时，你帮我把话带到。”

“一言为定。”萧棠道。

*

徐宅，二房主院。

“母亲！母亲…”徐妙然哭道，紧紧抓住林氏垂在床沿的手，“您这是怎么了？郎中不是说已经比之前好得多了么？”

“…那些…都是诓人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林氏虚弱地道，“我家中犯了这样大的罪，眼看着是保不住了…我又日日生着病，倒不如陪他们一同去了的好，免得受苦…”

她疲惫地闭上双眼，道：“你在这里做甚？还是回去罢，不用担心我。”

“可是…可是…”徐妙然想到自己的未来，更加不敢放开林氏的手，哭着道，“我已经没有生母了，父亲又不待见我，除了您，还有谁会真正在乎我？求求您帮我，就这一次！”

“进宫的人选…是大娘子定的。”林氏费力地道，“我平日里不管家事，所以也插不上话…这等大事，自然是嫡女参选，庶女哪能有机会？我纵使想帮你，也无法…”

“不是的！”徐妙然见她拒绝，哭道，“就算不进宫，就算没有我的份…可是，我将来的亲事怎么办？如果母亲不为我做主，谁会帮我？父亲从不管我们这些庶子女，会把我嫁给什么样的人都说不定…”

“…好了。”林氏的声音很微弱，“别说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要你嫁谁，你难道还能拒绝…我眼下已经不中用了，又不得老爷的宠爱，锦然一个已经够我操心的了，哪里还顾得上你…你就好好待在家，等过几年老爷自会为你张罗…”

“不！不要…”徐妙然哭着喊道，“母亲！我叫您一声母亲，您怎么能这么对我？从小我是您养大的，您难道就一点也不为我打算？”

“…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为你打算？我活不了几天了，还能做什么…”林氏的表情有些痛苦，“你去求求大娘子，兴许还能有出路…我是管不着了，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徐妙然见她不肯松口，顿时瘫坐在地。她怔怔地坐在地上，许久才哭道：“您为何这般偏心？您是不是还是嫌弃我是庶出？明明从小到大我都是您的女儿，我到底做错了何事，竟让您连我的终身大事都撇下不管？”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大约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徐妙然狠狠地瞪了床榻一眼，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