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徐锦然依照萧棠所说，自己先回宴上等候消息，而萧棠则带秋夕沿小路前往八角琉璃亭。

厨房的那名侍女虽然刚来没几日，但做事不当心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像会做菜的人。若是不会做，管事的大可不买她进府，但管事的执意塞她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凌晨用早膳时，因萧棠发火的缘故，秋夕出去找李嬷嬷问过厨房侍女的来头。此女的旧主是徐家大房，而今日的贵客，正是徐大老爷的座上宾。

徐萧两家是连襟，徐大老爷与萧平也有不浅的交情。如果有发生在任何一家身上的紧要事，徐大老爷不该不与萧平通气。

新来的侍女的名单皆上报过萧家老爷萧平和主母钟娘子，以免混进异心之徒。能入得他们眼的，岂会是一个连食材都会弄错的毛手毛脚之人？

但，这名侍女如果是徐大老爷安排到萧家的，就能解释得通。

所以，萧棠要去会一会这位贵客。

她想，自己的猜想如果是真的，那么父亲萧平此刻应当也在八角亭。如果有变，那么徐大老爷和萧平就都不会在那里。

不知这位贵客，会是谁？

萧棠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往八角亭去。

她的心情很轻松。今日她既然敢去，便是做好了准备，不会让自己轻易被人发现。她选了一条掩藏在树丛里的窄路，不仔细看便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人。

四下里无人，萧棠的脚步声很轻，能听到的只是鸟儿飞过树梢发出的颤动声。秋夕跟在萧棠身后，悄悄问：“姑娘，您真要去见那贵客？”

“我又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于我萧家名声无碍就好。其他的，管那么多做甚？”萧棠浑不在意，只顾往前走，“况且要取帕子，何必见那客人？难道帕子被他拿在手上，非要走到他面前才拿得到？”

萧棠一向是不爱拘束的性子，说话也随性，秋夕早已习惯，因此并不觉得惊讶。她想了想，问道：“我有个疑问，姑娘能否告诉我？”

“说罢。”萧棠道。

“虽然徐二姑娘的名声要紧，但姑娘的名声何尝不要紧？最妥当的法子，还是让徐大娘子身边的嬷嬷去亭外捡帕子。徐二姑娘不敢直接和徐大娘子说起此事，必定将希望寄托在姑娘身上。”秋夕道，“但我觉得姑娘执意要去，不一定是为了帕子。姑娘是心中起疑了么？”

原来她也想到了这一层。

萧棠微微一笑：“说得不错。我带你来，就是因为你性子像我，能懂我的意思。”她停住脚步，眼神示意秋夕看向前方，“到了。”

郁郁葱葱的树丛外，大约十五步远的位置，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溪流。在这条小溪上方的地势较高处，就是徐家的八角琉璃亭。

遥遥望去，只见亭中有一红衣人凭栏而立。那人背对萧棠的方向，看不清容貌和身形，但从他那一身真红的华服来看，他应当是位出身高贵的青年。

不知何时，一阵乐声从亭中传来。曲声悠扬空灵，不急不躁，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使人听后心绪莫名稳定。

“…是箫声。”即使是萧棠，听到这箫声后也不由得怔了一瞬。吹奏之人的技艺极高，远远超过寻常乐师的水准，应当是得到过名家的真传。

“姑娘，这箫声可有含义？”秋夕见萧棠怔然，悄声问。

含义？萧棠心中一动，大致猜到了吹箫人的意图。“箫声无义，箫有义。”她道。

箫者，萧也。亭中吹箫者在此久候，等的是萧姓之人。

“你来之前，见到老爷了么？”萧棠忽然道。

秋夕道：“老爷大约还在席上，并未见到。”

“那我大哥二哥呢？他们在哪里？”萧棠又问。

秋夕道：“左不过是和老爷在一处，方才没见这附近有人。”

“我知道了。”萧棠心下了然，“此人找的是我。你在此处等候，若见到双燕和徐姨母身边张嬷嬷的人影，立刻过来叫我，就说大娘子找。若无意外，不要生事。”

秋夕点头。

萧棠不再犹豫，信步来到亭边。她没有抬头看亭子里的状况，而是仔细地在周围寻找一番，果然发现溪边有一条沾土的丝帕。

看来，那里就是绿菀被赶走的地方。

但萧棠对接下来的事已有预料，因此并不急着去捡。果不其然，亭中的箫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含笑的声音：

“箫声动人，岂能辜负。可愿听我一曲？”

语气温柔，但并无令人不适的惺惺作态之感，仿佛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并未对任何人特殊。

萧棠不动声色地跪下，叩首行礼：“殿下万福。”

楚王颔首。他没有看萧棠的脸，将手中的箫收回腰间，走到亭中的石桌前。他提笔在桌上写下几行字，将纸条塞进箫管，随后将箫留在桌上，转身离开了八角亭。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萧棠确定周围没人后，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亭中，倒出箫管里的纸条。她打开纸条略扫了一眼，将纸条放入袖口，留下箫在桌上，然后快步走出亭子。

萧棠抬头，见不远处有人影朝这边来，便佯装往溪边去。果不其然，她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双燕的声音：“姑娘别去，让我们来。”

萧棠见张嬷嬷走过去捡起丝帕，颔首道：“劳烦嬷嬷了。”

“岂敢。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姑娘快些回去吧。”张嬷嬷道，将帕子叠好放到双燕捧着的托盘里，“两位大娘子都等着呢。”

萧棠道：“走吧。”

*

“我们姑娘说，方才突然得知今日有客人在八角琉璃亭，不可随意打扰，所以叫我来告诉孟大姑娘改日再聚。”八角琉璃亭附近的树荫下，绿菀道。

孟九微本意是随徐萧二人的安排，见绿菀这样说，也就没有异议。绿菀走后，她沿来时的路回宴客厅，心中不由得想到孟雨微，又联想到她回去后不知会和继母杨氏如何告状，默默叹了口气。

谁知她正低头走在路上，却突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某一人迎面撞上，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随着酒坛子落地的碎裂声，那人见她摔倒，急忙道：“抱歉，是在下不慎撞到了姑娘。姑娘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