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浮出搜索到的用户信息。

头像是一张风景照。

江昭昭点开头像，放大看。

图片中，浩瀚苍穹高悬于顶，远处蓝绿色的极光瑰丽壮观，近处繁星铺就璀璨银河，数不清的碎芒在广袤夜空中争相闪烁夺目光彩，望不见边际线在哪里。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她暗暗赞叹眼里图片中的景色，手指轻点，图片缩小回原样，用户昵称随之入眼——

嘟嘟。

看清这两个字，她眉头微锁，柔软心脏瞬时被无数个问号塞满。

嘟嘟？

嘟嘟是谁？

这是萧星野的微信？

他会用这么可爱的昵称？

嘟嘟是哪个女孩子的小名吗？

江昭昭盯着手机屏幕微怔，反复回想会不会是她记错了萧星野说出的号码，以致眼前搜出来的这个用户不是他。

自省好几遍，她确认记下来的每一个数字都很清楚，绝不可能出错。

要验证这个用户是不是萧星野的办法很简单。

点下添加好友，说明她是谁，静等好友验证通过，是最直接最快的捷径。

假设不通过，她可以周一去学校找萧星野确认一下这个用户是不是他，同样能达到目的。

两个对策摆在面前，任她挑选。

而她滞在空中的手指，却迟迟落不下去。

首先。

她被添加好友之前要填的好友验证信息给难住了。

这要怎么填！

要是徒留空白，什么都不填，肯定会被萧星野当成陌生人处理，一键清空消息，不给通过。

要是填的话，又该怎么填呢？

“你是萧星野吗，我是江昭昭”太生硬。

“你好，我是江昭昭”显得好像他们不认识一样，太生疏。

“我是江昭昭，麻烦通过一下好友验证”这种半命令的口吻，她更没胆子。

江昭昭想出多种不同的打招呼句式，每一个想法诞生出的下一秒，皆被她以各种顾虑否定。

就算成功加上好友。

万一，萧星野像今天下午在奶茶店问那个女生一样，问她“加我有什么事吗”，她该怎么回答……

说有事，有什么事？

总不能凭空捏造一个借口，要是还以问作业题这样的事情做幌子，大概率会被他回一个“问老师”。

说没事，那没事加什么微信？

这不等同于坐实她是荆云霜那个无中生友的好朋友，否则谁会把别人随口一说的电话号码记得一字不差。

这和直接把她喜欢萧星野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要是不通过好友验证，往后再在学校碰面，那种面对面的尴尬感，想想就要命。

再者。

她哪有勇气敢去问萧星野为什么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她太拿自己当盘菜了。

不想通过哪里还要什么理由呢，她的质问只会打扰他。

委婉的办法当然也有。

拜托荆云霜去麻烦穆铭未，再由穆铭未确认这个用户是不是萧星野，这样旁敲侧击的方法，比较保险。

可她不喜欢麻烦人，更何况一次性要麻烦两个人。

即使开了这个口，这一次搞定了。

那下一次呢，往后的未知有那么多，她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

最后确定这个用户就是萧星野，结果仍然不会改变。

横竖她都不敢加。

没拿到联系方式的时候只想拿到联系方式，真的拿到了联系方式，却连好友验证都不敢发。

最乐观的结果，就是萧星野真的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并且没有问加他干什么之类的话。

成功保留好友位之后，平时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他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内向且被动，不擅长聊天。

不加的话又忍不住一遍遍看，一遍遍去幻想，如果勇敢迈出这一步，会有什么不同的走向。

来回。

反复。

拉扯着矛盾。

她和自己在心里开了一场宏大的辩论会，充当着正方反方。

想象力困住她，编排着状况频出的小剧场，引她信心尽失。

没用的胆小鬼。

她给自己打完评价，把手机丢向柔软的床铺，趴在书桌上黯然神伤。

老师说不会做的题就先空着，她打算先把加好友的这个问题空着，缓一缓。

不急于要答案，反正往后的日子还长。

等她再胆大一点，或者时机成熟，她就加。

她的视线扫过桌面上电子时钟的时间。

萧星野现在是还和朋友在一起玩剧本杀？

还是已经结束了活动，被司机送回家了。

有没有吃晚饭呢……

下午在车上横生出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近距离错觉感，此刻被残忍地拉开。

真假难辨的梦境摔在现实的墙壁上，碰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关系牢靠的话，怎么会连个联系方式都不敢加。

正因为他们之间的那点联系脆弱又单薄，像晃在针尖上的透明泡泡那样不堪一击，她敏感的性子让她更怕在以后的相处中，假使她哪里做得不好，会惹萧星野疏远她。

带着绝对小心的单方暗恋，在她心里扎根，难以拔除。

这又何尝不是她一个人的精神内耗。

可她，甘之如饴。

她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翻开日记，下笔之前，简单梳理要写的内容。

「成绩出来了，你的全科成绩加起来还是和上次一样，稳拿第一名，很厉害。

而且还拿下好几个单科的年级第一，好多老师都在我们班夸你优秀，让我们向你学习。

说实话。

我有想过要好好守住语文年级第一的位置，语文是我最擅长最喜欢的科目，我想如果可以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应该就不会被从光荣榜上撤下去。

就可以和你一起在光荣榜上多待一段时间。

说不定，老师还会在你们班提到我的名字，能让你在一班听到我的名字，是我奋斗下去的动力。

这次第一的位置被你拿走，好过被别人拿走，我没有多失落。

你的优秀和努力毋庸置疑，拿走也是合理的，我心服口服，毫无怨言，只怪我自己还不够认真。

下次的语文年级第一，我不知道属于谁。

陈老师对我寄予厚望，我不想辜负她，只能继续加油，继续努力，拿你当榜样。

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我的目标，是努力追上你。

你让我认真点，把第一抢回去。

可能只是个玩笑话，我却当真了，我说会认真，是真的在回答你，在给你并不需要的承诺。

很幼稚，对吧？

我觉得你在鼓励我，不是挑衅，当然 ，就算是挑衅，我也会欣然接受的。

能被年级第一下战书，是我莫大的荣幸。

本来还想和你说，因为你之前鼓励的话，我的物理成绩进步了。

可惜进步不大，只有十几名而已。

看不出多大差别，在你眼里，这点进步，应该微不足道吧，至少说明努力的程度还不够。

我会继续加油的，这次不尽人意，希望下次可以发挥得更好。

你说给我补偿，请我喝奶茶。

拜托，你又不欠我什么，没有必要补偿我，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超过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太好了，给我一种，你总是对我特殊对待的错觉。

（我太高抬自己了TvT）

你第二次叫我“小客气精”，当时你的眼睛含着笑，瞳眸正中央就是我。

我那个时候好像连心跳都忘记了。

眼里心里全是你。

你买给我的奶茶非常好喝，比我以前喝到的所有奶茶加起来还要好喝一百倍不止！真的！

这是第一次喝你请我的奶茶，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要是现做奶茶这种东西可以永久保存，那我绝对不会喝，一定要收起来，好好珍藏。

有女生问你要微信失败了。

而我刚才拿着手机对着你下午说的号码搜了你的微信号，看到你的微信昵称，嘟嘟是谁？

是你喜欢的女孩子的小名吗？我想不到答案。

或许我可以拜托朋友帮忙问一下，可我不喜欢麻烦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感觉麻烦了你很多次。

我不敢加你的微信，担心你也会问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确实没有事，不想打扰你，更不想给你制造麻烦。

能在学校看到你，和你见面说上两句话，就很幸福了。

我本来是不想去秦时月的生日会的。

只是一想到你有可能会去，我才抱有一点点期待，答应去了。

我想见你，想看看你不在学校，不穿校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该怎么告诉你，我真的，很想你。

我拿走奶茶点单票的动作你看到了吗？

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尽力保存我们曾经在同一空间，近距离相处过的证据而已。

我……不是奇怪的变.态。

我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情能瞒多久，我只知道，只是听到或者看到你的名字，我的心跳就好像失去了控制。

送我回家的路上，听到你们在打游戏。

你打游戏打球都很厉害，学习更厉害，竟然还会散打。

在我眼里的你，无所不能，我感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做不好的。

这么好的你，让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写完停笔。

江昭昭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张票，用胶带小心翼翼地贴在旁边空白的纸页上。

在纸页下方记着今天的日期。

她把日记本捧在手里，看了那张票一遍又一遍，下午在奶茶店里的一切，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

奶茶就快要见底。

以前，她没多么喜欢喝奶茶，不觉得奶茶的味道能好到令她不舍得喝完。

而此时手中捧着的这杯奶茶，似乎被施了顶级美味的魔法，喝一口就舍不得停下来。

又怕会很快喝完，往后再没机会尝到跟今天一样美味难挡的奶茶。

她低叹一口气。

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在各种事情上面都这么矛盾。

成也不行，败也不行。

这讨厌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晚上睡前。

江昭昭再次打开微信，搜索那串号码，跳出来的信息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现在发送好友验证申请，会马上通过吗？

夜晚放大内心深处情绪，没来由的冲动操控她的手指试探着挪向“添加到通讯录”的位置。

屏幕和指腹之间，隔有一厘米距离。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收回手，点向通讯录界面，将萧星野的号码存进联系人列表。

私自保存他的联系方式，也只是占着一个位置而已，她明白，这是不能拨的电话。

这样擅作主张，要是哪天被萧星野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很自私？

未经允许留存他的电话号码，看他的微信主页信息，像偏执的偷.窥.狂。

……对不起啊。

我太喜欢你了，又很怕打扰你，所以只能这样，我保证，不会再过分了。

你别讨厌我。

她在心里给萧星野道歉，试图缓解罪恶感。

寥寥无几的胆量，支撑她做到今天这种程度，已是超负荷，再不敢抱着妄念试图靠近他半步。

夜深人静。

她在心底默默许愿——

希望明天，可以见到萧星野。

-

翌日。

江昭昭在家吃过午饭，和荆云霜在提前约好的大型商场一楼会合。

她们定好一起去给秦时月挑礼物，然后结伴前往秦时月家里。

“也不知道秦时月喜欢什么，礼物怪难挑的。”

荆云霜说着话，和江昭昭走进商场内的一家礼品店。

店内售卖的小礼物琳琅满目，从文具到工艺品应有尽有，样式繁多，还没逛完几个货架，就挑花了眼。

江昭昭很赞同，而且她们两个和秦时月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多密切。

荆云霜有时候呛得秦时月说不上话，秦时月知道荆云霜嘴上不饶人，不和她计较，更没记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也没刻意冷待她。

和秦时月关系好的女生太多了，她哪有空和荆云霜锱铢必较。

女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关系，很难说得清楚。

或许只是看不惯对方身上的某一个点，所以潜意识认为她不顺眼，真要细究起来，发现其实她也没那么坏，还可以忍受。

性格合不来，也不至于反目成仇，都在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把关系弄那么僵。

荆云霜在一旁的精致礼品区挑礼物，神态专注，没留意几步之外的江昭昭。

江昭昭在香薰区徘徊，她想试着找找萧星野身上同款味道的香薰。

要是找到了，买回去放在房间里，就算好多天见不到他，也可以依靠熟悉的香味，帮她缓解海潮一般的单相思。

她凑近去闻试用款，在记忆里寻找属于萧星野的独特气息。

清冷，淡雅，不刺鼻不浓郁，闻着很安心舒缓的木质香味。

不是花香，不是果香，不是雪松新竹，也不是苦艾乌木。

她找遍香薰货架上每一款香薰，都和萧星野身上的香味相去甚远。

只能被迫暂时放弃。

这家店里没有，或许别的店里有呢？

她这么想着，打算等哪天有空，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挑好礼物，结完账。

她们按秦时月发来的地址，找到她家所在位置。

是临近市中心繁华地带的高档小区，江景大平层，一梯一户。

她们走出电梯，看到秦时月家里的门开着。

一些人谈笑风生的声音从室内传出，荆云霜在门口敲敲门，身旁跟着一语不发的江昭昭。

秦时月听到动静，看过来：“你们可算来了，快进来，还差几个人，等他们到齐了就切蛋糕。”

客厅旁是开放式餐厅。

餐桌上放着一个三层蛋糕，奶油鲜花水果做陪衬。

旁边有一些准备好的菜肴和小零食，装在瓷盘里，一切准备就绪。

荆云霜和江昭昭同步走进来，递给秦时月礼物之后，听见她道了声谢谢。

随后，她们两人肩并肩在一旁的沙发空位上落座，还和其他几个在场的女生打了招呼。

江昭昭和荆云霜聊着天，听见旁边有女生问秦时月：“怎么不见叔叔阿姨呢？”

秦时月唇角的弧度有点苦涩：“他们工作忙，回不来。”

那女生见提及了伤心事，急忙道歉：“啊……我不知道，对不起啊。”

秦时月大方一笑：“没事，不知者无罪嘛。”

门口再度传来敲门声。

大家的目光齐整地顺过去，看见庄霁远和穆铭未一人手上提着一份礼物袋，在门口静等寿星发话。

“你们来啦，”秦时月眼里一亮，走过去在门口笑眼弯弯地接过礼物，道过谢，又往门外过道看了眼，放轻声音问庄霁远，“萧星野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天上谣》唐·李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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