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愈发寒冷起来。顾言裹了大氅,随楼卿派来的随从上了马车。
顾言到时已经晚了,他进了丞相府,由人径直带去正堂,一掀起帘子,才发觉尽是些熟面孔。本来觉得一介文臣,自己应当都未见过,可今日一看,大多都却是战时见过的。
“殿下来啦!”楼卿一见着顾言就招呼道,“来坐这来,都等你呢!”说着就拍了拍自己旁边空的坐席。
顾言简单问候了下,依言坐在了楼卿身旁的坐席上。
房间寂了寂。
不知怎的气氛有点沉寂,终于,楼卿热情开口:“各位都认识吧,这是灵隋七殿下顾言。”
顾言低了头,只想着不要介绍自己了,说不准在座的都想要他命。
楼卿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坐在主席上的人却开了口:“既然来了,那就不必多礼,来人,开席!”
那人两鬓斑白,但神态自若,衣衫整理的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一股一表不俗的气韵。
这应当就是启府之主——启明天了。
在这类显赫官宦的宴会上,举办者总是办得极为盛大华美。顾言自顾自品味着佳肴,这府邸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异常,毫无灵魂怪事的痕迹。
顾言正这样想着。
“这位就是七殿下啊?”坐在顾言对面的男人开口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说你在池州以寡胜众,不知是否属实?”另一位随即接话。
顾言打量了一圈,这些在这吃饭的都是地位显赫的人,可万般不能得罪。
顾言粲然一笑,道:“不敢当,那只是小人运气好罢了,哪里比得上各位。”
那人继续说:“殿下真会自谦,您的事迹我们都是有所耳闻啊!”
席间笑声交错,众人都明里暗里打量着顾言。
“殿下可谓是少年英雄,燕铭啊,你不是一直对这种感兴趣吗?”
角落里被叫到名字的少年,愣了一下,慢半拍的抬起头,放下夹着菜的筷子,道:“你说什么东西?”
“顾临曦啊。”
“啊?哦。”那人仿佛置身事外,听了这话,才悠悠转头看向顾言,抱手做了礼,道:“幸会。”然后就继续吃他的菜。
燕铭吗?顾言绕着他看了一圈,这人身影修长挺拔,眼中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顾言猜测,能拥有这种脾性的,又叫燕铭,大概就只有那位了。
不是说顾言人人都认识,而是这位小季将军才谓是真正的少年英雄。毫不夸张,顾言在几年前就听说过他的事迹了。
当时正直边沙来犯,季老将军那时尚未退隐,带着这位小季将军驻守在近城复州。在季老将军被胡人擒获时,无一人赶营救,只有这位庶出的季燕铭带着仅剩的兵马,深入边沙,带回了自己的父亲。
从此,一战成名。
这时,楼卿却突然站起来,假装嗔怒道:“你们当我不存在吗?就这么欺负我的人,我可是会生气的。”
“楼大人可要明鉴,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人接话,“不过与殿下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啊!”
“殿下可是我带来的人。”楼卿却变了脸色,打开折扇,继续说,“拿我带来的人取乐,不好吧?”
顾言看着他扇扇子,心中感叹变脸的技艺真是绝妙!
众人都皆知楼卿心性多变,虽然看起来是个花瓶,但能在宫廷占据一方寰宇,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因此最好还是小心为上,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启明天开口转移话题:“好了,诸位还是不要为了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
“今日之故,众人皆集于此,唯欲舒卷心情。若是无意之举造成相反效果,岂不是得不偿失?”
经过启明天一发言,众人都安静下来,该吃菜的吃菜,该喝酒的喝酒。
顾言正认真的夹着菜,放在嘴里时,才发觉刚刚夹得肉不翼而飞了。
四处张望才发现一旁楼卿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手中筷还夹着刚刚不翼而飞的肉。顾言无奈,又是这人搞的把戏。
顾言看着他,唇间无声地吐出“你又要干什么?”
楼卿眨眨眼,没接顾言的话,只用一双凤眼看着他。
这眼中含情,仿佛钩子一般,看的顾言浑身不舒服。
楼卿移开了放在顾言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筷上的肉,细细端详起来。
虽说是在看肉,顾言却感觉是在看自己一样,仿佛全身上下都被看光。
还没完,楼卿又转向顾言,微微一笑,当着顾言的面将那块饱受折磨的肉吃了下去,一边吃还一边玩味看着顾言。
顾言睫毛颤了颤,顿时觉得心中一股燥热,好像那块肉就是自己。
顾言埋下头握紧了拳,这人总是这样,以撩拨自己为快乐。
他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在无声中形成一种勾引,他仿佛天生就是如此,所以说他是一个坏人。
顾言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再看他,不想再受他影响。他站起了身,恭敬道:“各位慢赏,在下姑且失陪一下。”
“这就要走了吗?还没怎么吃呢?”楼卿弱弱开口,“您不等我吗?”
这样子无辜至极,仿佛刚才那个又偷肉又挑衅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言道:“我为什么要等你?”
“哎... ...”楼卿抓住他的手,“等我嘛... ...”
顾言明显感到那手指在写着什么。手心本是软肉,楼卿指腹似有薄茧,勾勒起来引起一股痒意。
帮我
这两个字被写在手心。
顾言看着他,没办法,谁让自己入了套。
“行。”最终,这个字还是吐了出来。
闻言,楼卿笑了笑。
听着这话,启明天便叫人带着顾言前往后堂。
临走时,启明天嘱咐道:“殿下就在堂中休息吧,还是不要四处闲逛了,府中人数繁多,难不免会有眼拙的冲撞了您。”
“无事。”顾言行了礼,跟着下人走了。
擦肩而过时,顾言看向了楼卿,那狭长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顾言看不出他的心思,仿佛这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
此刻宴席丝竹管弦乐,动听而悠扬,人人把酒当歌,一片祥和之景。
但顾言知道,今天晚上注定不一般。
他叹口气,回头扫视殿中人。
……
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