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玻璃之后，在冉齐说出雪俞的名字后，房间里一下鸦雀无声。

几分钟后，刑秩忍不住发问：“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事，是你当时解决混乱区那段时间？”

雪俞很利落地点了头，“去踩点的时候遇见的。”

“哦。”刑秩恍然大悟地点头，很快又感觉雪俞态度有异，“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这么多年没见，之前随手救过的小孩，变成了下属，你怎么——”他一顿，话锋一转，“你不会早就认出来了吧？！”

雪俞看起来十足平静，“一开始是不记得，但后面看见他的照片感觉熟悉，再看见他来自混乱区，就记起来了。”

记起来之后，就没法不在意，总是时不时多关注裘然一点，想想总感觉很奇特，那时候矮矮的一个萝卜丁，现在居然长到他肩膀的位置了，看起来也成熟许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变化确实很大，大到一开始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啧啧，”刑秩五官挤成一团，“你该不会——是专门来看他的吧，”他抱着手斜视雪俞，“你是不是用心不良？”

雪俞被他说得一愣，“我大他很多，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就你这年纪，能按普通人的算法算吗？在克里米亚，你也只能算青壮年吧，你难道要把自己算成老年人？”刑秩质疑道。

雪俞无语：（。）

但他很快回过神，发觉自己不知怎么的，被刑秩绕了进去，他笑了一下，“你是大选准备得太好了，跑来操心我的事情。”

刑秩轻哼一声，“你把克罗默都拿下了，我能跟你争个什么，接着在联盟大楼加五年班吧，争取不要猝死在岗位上。”他拍了拍雪俞的肩，语重心长。

“借你吉言。”雪俞笑着答。

两人看着会谈室里的冉齐被带走，确认了整个流程没有纰漏，才一起离开会谈室，谁到知道刚出门，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裘然。

在这里遇见雪俞，裘然也很意外，他愣了一秒，又看了一眼雪俞出来的方向，迅速判断出这是他刚刚呆的会谈室的另一侧。

裘然：……

他倒是知道今天的谈话会录音、录像，搞不好雪俞也会专门看一眼，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但没想到雪俞听了个现场，这就有些尴尬。雪俞也很尴尬，他只想悄悄看一眼就离开，谁知道这么巧，在这里遇上。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莫名相视一笑，裘然率先开口，“好像总是被统领撞见我的尴尬瞬间，这样会搞得我在统领面前无法自处。”他坦然调侃道。

见他坦然，雪俞也笑，“你可以当做我只是刚刚到，什么也没有听见，这样会好一点吗？”

刑秩打量两人之间的氛围，忍不住拆台，“雪俞统领确实到得很刚刚，也就比我早一点，我到的时候，你们刚开始对话，也就听了个七七八八吧。”

文善和雪利站在三人背后几乎快要绷不住，差点笑出声。

裘然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雪俞居然听了这么久，但又很快放松，他说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既然说出来也就不怕被人听见，更多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一行人漫步着往外走，到门口分道扬镳，裘然跟在雪俞身后，犹豫几番之后，他叫住了雪俞。雪俞头回看他，其他人感觉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先行离开。

监管所外依然弥漫着属于冬日的冷意。

两人走到监管所门口的大树下，树枝上湿漉漉的，还留着雪化后的痕迹。雪俞身上的制服是白色的，锁着金色的边，是联盟军服简化后的版式，方便日常穿着，但依然带着一股神圣不可亵渎的气质，也跟他白雪一样的发色很搭，他站在冬日枯朽的树下，像是这个冬天最后的落雪。

裘然仰头看着雪俞，他不敢用太赤裸的眼神打量雪俞，因为他知道对方的敏锐，哪怕多一点其他念头都会被立刻发现，他含蓄笑着，眉眼弯弯，“统领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

他问得直白又收敛，只要听过他刚刚的话，雪俞就肯定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如果雪俞不想多说，也大可含糊地说记不清了，然后就此散场。

裘然的手握紧了，塞在机车服外套的荷包里，把自己的忐忑藏得很严实。

雪俞低头看裘然，目光指向那双跟他一样是蓝色的双眼中，旁人总说他的眼睛看起来太冷厉了，是结冰的湖，但同样的眼睛在裘然身上，看起来却是属于晴天的颜色，格外灿烂。

他思忖片刻，斟酌了语言，“记得，之前就发现了。”

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间，裘然的心跳静止了一瞬，他甚至忘了呼吸，双眼的瞳孔愉悦地放大，雪俞感觉眼前的这双眼睛又灿烂了一点。

“我——”裘然刚开口，又顿住，他端正了身子，抽出手站得笔直，收敛笑意，极为郑重地看着雪俞，“统领，这话我想说很多年了，”他依然仰视着雪俞，“谢谢你，统领。”

这一瞬间，雪俞仿佛越过现在的裘然，看见了当初那个小小的裘然。

那时候的裘然站在人群里，但看起来跟其他经验丰富、已经顺从的人不太一样，他脸上沾着灰，像是被抓回来的，满脸带着倔强的拒绝和恐惧，但那种恐惧里掺杂着一丝悍然的决绝。

如果当晚裘然真的被什么人带走，雪俞感觉他会反抗到底，在这种地方抵死反抗，结果只会是送死。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混乱区踩点，他有把握，只要再过一个月不到，他就能解决混乱区，而裘然只要缓过这一个月，就能被救，所以雪俞伸手拉了一把这个跟他无关紧要的小孩，他始终记得他把裘然送回去时，裘然惊讶的表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澄澈的光，跟刚才得到他回答的裘然有些相似。

思及此，雪俞难得笑起来，“我只是举手之劳，后面的那些日子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你做得很好，也值得更好的。”

裘然愣了一瞬，知道雪俞是在反驳刚刚冉齐的话，他莫名有些赧然，心脏跳得很快，脸上一阵阵发热，“谢、谢谢，统领。”这一次，他说得磕磕绊绊。

雪俞见他不好意思，就揭过这个话题，不再提，转而问道：“在学校里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提到学校，裘然笑得松快，“虽然训练很多，但氛围比克罗默大学好很多，我很喜欢。”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都可以帮忙。”雪俞仔细打量裘然，看见他金色的碎发柔软细腻，微红的耳廓将脖颈衬得白皙，雪俞心里莫名奇妙漏了一拍。

裘然听见雪俞的话，抬起头看雪俞，他笑得灿烂，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我明白，谢谢统领。”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说谢谢，但这一次，裘然注意到雪俞盯着他走神了很短暂的时间。

他差一点以为是他无意识中放出了异能，但又后知后觉想起，之前他们测试过，雪俞是防御系异能，根本不会受他异能的影响，随即松了一口气。

聊开之后，两边漫步着往前走，不一会儿走到了雪俞的专车边，裘然主动跟雪俞告别，雪俞上了专车，目送着裘然跨上了自己的机车。

这季节大家都还穿得厚厚的，但裘然的机车服看起来有些薄，又很贴身，显得两双腿格外长，他带上头盔，又一次回头看向雪俞，最后一次挥手，随后绝尘而去，马达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雪俞坐在车上，看着裘然远去的背影，目光深而远。

一旁的雪利递过来一份报告，“这是这几天学校的监控，是有一些人跟着裘然，有问题的都被他揍了一顿，不过依然有一些人跟着他。”

雪俞只听结论，吩咐道：“安排一点人在他身边吧，别打扰他，保护他就可以，”他又想了一会儿，又觉得雪利的话哪里不对，“跟着他的人还有没有问题的？”

雪利抬起头，看着雪俞，“他很厉害，军训很刻苦，进步神速，体能测试的成绩甚至超过一些Alpha，学校里有不少人喜欢他，Alpha、Omega、Beta都有，昨天还有个Alpha给他送花来着。”

雪利用手比了比，“这么大一捧，不过裘然没收，冷酷地婉拒了，我感觉他看那个alpha的眼神像是在下刀子，也是正好踩他雷区上。”

雪俞沉默了一会儿，专车启动上路，往联盟大楼的方向驶去，几分钟后他又问雪利，“他全都拒绝了吗？他现在有接触的对象吗？”

雪利一愣，“没有吧？”但又不太确定，“好像没有，我没注意。”

听完雪利的回答，雪俞自己也有点愣，他感觉自己今天有点奇怪，皱眉思索之后，雪俞关闭了手里的报告，靠在椅背上，“大选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虽然今年十拿九稳，也不能放松警惕。”

雪利心里一声“卧槽”，以为还能清闲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开始加班！他百思不得及其解。

雪利：QAQ

*

大选结束之后，雪俞毫无悬念地迎来连任，一下忙得几个月没空休息，而树蝰市也迎来了夏季。

树蝰市的夏季炎热非凡，甚至每年都有一周的高温假，这种时候，只有树山湖畔是凉爽的。这片湖泊位于联盟大楼西南侧，水泽丰茂，岸上绿柳成林，每到晚餐后，就会有三两人群到湖边散步。

裘然绕着湖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湖边已经没有了散步的人，四下静谧，间断微弱的虫鸣宛如白噪音，让他整个人都放空了下来。

这是他这段时间形成的习惯，每晚到湖边跑步。

他此刻的方向正好对着远处的联盟大楼，整栋大楼融进了黑黢黢的夜色之中，唯独十八楼的某个房间还亮着灯，宛如夜空的一轮月亮，不休不止地发光。

裘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1点。

居然还在加班。

他不由得有些感慨，伸手擦了下额角的汗，继续迈步往前跑，这次的方向不再是绕湖，而是朝着他在树蝰市的住所。

但他还没跑到几步，余光就瞟到，遥远大楼上，“那轮月亮”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下班了。

虽然我来得晚，但我来了（不是）被榨干了，后面的写好我就放上来，更新时间可能不太固定，全部更完之后会完结V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