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明婧的声音不大，游羽听不见外面说了什么，他坐在椅子上侧身回头看，只看见商佐从门边回头看向他，顿了一下，开口时却又看向了雪俞的方向，“雪俞？”

虽然此刻商佐人没入镜，声音还是传了过去，那边雪俞听见声音，漫不经心地抬头，“找到了？”目光从游羽身上划过。

“应该是。”商佐答，随后他又回明婧，“让她带着花过来吧。”

十分钟后，辛克莱尔实验室休息室的桌上多了一盆娇艳欲滴的花。

雪俞不想牵涉更多的人进来，所以高妮没能进门，商佐只让她把花送了进来，他转达了高妮的话：“冉齐把这盆花看得很严，他们偷出来的时候暂时没惊动冉齐的人，但不知道冉齐发现之后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

然后，商佐补上自己的话：“他的异能不能定位这些植物的位置，但这花死掉，他会立刻发现。所以，你准备用这盆花做什么？”他看向雪俞。

游羽也有些疑惑地看向雪俞，从刚才两人一前一后看向他时，他就一头雾水，此刻也不明所以。裘明沉默坐着，看着桌面的花一言不发，面上稍有些郁色。

雪俞走到裘明稍前一点的位置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着，“我看过闵容对特殊异能样本的研究结果，结合我知道的一些关于商佐的事情，当时就有一个猜想，只不过没机会实现，我本来想等你来了联盟再说，结果没想到现在就有机会了。”

雪俞一开始是看着商佐说这话的，说到最后却看向了游羽，他在游羽疑惑的目光里平易近人地笑了一下，却让游羽产生了一种被人盯上的错觉。

裘明察言观色，在雪俞说话停顿的间隙里，开口说：“需要我回避吗？”

雪俞没有看他，但直接说：“裘先生，由于你跟游羽之间的治疗关系，你已经成为了联盟的最高机密之一，况且这件事跟你弟弟也有关系，你在这里没什么关系，知道就知道了。 ”

裘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再说话。

游羽目光扫过裘然床边的监护，又看向雪俞，“我已经尝试用我的异能治疗过他了，但是没有效果，只能很短暂地维持他的理智，甚至只有几秒。而且可能也有冉齐异能的影响，他的异能应该是Ⅲ级或者Ⅳ级，对我有压制。”

“因为你尝试的是【修复】，而非【融合】。”雪俞看向花盆里娇艳欲滴的花，又看向商佐，“你给他说了你跟雪凡的事情吗？”

商佐点头，游羽因为雪俞的发问，也依稀记起这件事，商佐吞噬了雪凡的腺体，由此长出了Alpha的腺体，成为了Alpha。

但最开始，这个拥有别人基因的腺体在商佐身上水土不服，跟商佐相互排斥，所以商佐的异能和信息素都不稳定，但在他修复之后，腺体与商佐融合，商佐开始越级。

“一开始，我对你异能的了解只有【修复】，它可以让生长不完全的腺体生长完全，所以我一度以为是腺体生长完全给了商佐越级的机会，但当时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商佐并不是人，哪怕他伪装得再像，他也是一个非人生物。”

雪俞面上带笑，却说得毫不留情，说完甚至跟商佐静默对视一眼，商佐看他的目光有些微妙，但笑了下没说话，只是懒散坐着，依然拉着游羽的手。

雪俞这种说法也让游羽感觉有点微妙，他动了下手，跟商佐的手叠在一起，变成了十指相握的姿势，安静听了下去。

“后来，我看见你的异能报告，看到了【融合】，它描述是这样的，在某种程度上减轻机体的排异反应，排异反应一般是指器官移植中的排异反应，不同人类的配型不完全相同，就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所以，我又猜测是【融合】让腺体跟商佐之间的排异反应消失了，他们成为了一体，然后异能越级。但还是原来的那个问题，商佐的种族。”

雪俞继续说：“羽蛇跟人的基因组相似度在70%左右，理论上不存在移植成功的可能，那个腺体就算在商佐身上生长完全，也不可能没有排异反应，他是无法正常使用这个腺体的，可你的【融合】使这一点成为现实。”

“我不知道这个异能生效的机制，但我由此推测【融合】的作用不仅仅是改善排异，它对于基因产生的影响或许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大。”

游羽没说话，却若有所思。

从他让裘然出现异能起，他就一直知道自己的异能与众不同，它能让病毒感染腺体，分化异能，也能提高病毒与腺体细胞的结合率，改善越级后的预期寿命。

这些作用或主动、或被动，一直围绕着病毒和腺体发生作用，游羽的研究也因此一直围绕着病毒和腺体。此刻雪俞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得以跳出原先的视角，从更高的层级来审视自己的异能。

“在学术界一直有一种说法，异能的出现是因为病毒感染了人类的腺体，感染越深，异能级别越高，所以出现了‘感染载量’这个词语。”

“但我们都知道，异能的本质依然是结合，只有病毒跟腺体结合才会出现异能，感染载量高、结合率高才有机会一层层越级，如果只是感染载量高，病毒跟腺体不结合，那就只会变成显性感染者。”

雪俞说着，看向裘明，“就像你之前，你是个显性感染者，但你跟游羽住在一起的那一个月里，你们高密度的接触，他被动的【融合】使你身体里的病毒有了跟腺体结合的趋势。”

随后他又看向游羽，“从这种角度来看，显性感染也像是病毒跟腺体的一种排异反应，你的异能化解了这种排异反应。”

“所以，根据你的【融合】对裘明和商佐的影响，我推测，你的异能可以在人、非人生物和病毒的基因之间产生相互的融合效果，那……”

雪俞看向桌面放着的那盆花，“植物也拥有基因组，如果它能跟人融合呢？商佐的毒性异能一开始对他自己也有效，但现在他越级之后获得了毒性免疫。这种植物的药性会不会也一样？”

屋内虽然开着冷空调，但游羽听得出了层薄汗，这确实是他完全没想过的角度，猎奇但又有理论依据，甚至还有类似的例证支撑雪俞的推测，如果能成功裘然就可以得救，但如果失败……

没人会知道失败会怎么样，这是一次没有回头路的尝试。

事关裘然，一直安静听着的裘明打破了沉默，问道：“商少将本身就有毒性异能，他是在自身的基础上越级之后，才出现了毒性免疫。裘然跟让他上瘾的药物之间存在这种自身基础吗？”

“而且游羽的异能中所带的【融合】效果既然有一部分是被动的，那是不是说明在之前的治疗里，其实已经用过【融合】了，当时裘然肯定也是发作状态，但治疗依然没有效果。”

雪俞冲裘明兴味盎然地笑起来，说：“人类本来就有成瘾的天性。成瘾的本质是药物刺激人体，引起了神经递质的异常分泌，易化了成瘾行为。这些神经递质人类与生俱来，我说得对吗，游羽博士？”说到最后他看向游羽。

裘明听完他的话神色有些松动。

游羽没有立刻回应，他发现雪俞很爱说这种极具诱导性的话语，不管不顾地引导谈话对象执行他想要的目标，哪怕这件事情极具风险。

他会将一切包裹得严肃又光鲜，然后把可能存在的风险藏在包装纸之下，谁也不知道打开包装纸之后会不会爆雷，但可以确信的是，真爆雷了雪俞倒也不是转身就走的人，他还是会收拾残局。

只是此刻会爆雷的人是裘然，而裘然对雪俞来说是个陌生人，哪怕死了他也未必在意。但不得不说雪俞所给出的办法确实是目前唯一看起来可行的。

游羽隐约笑了下，他越发觉得雪俞像个心理素质极佳，敢想、敢做又敢说的赌徒。

“你的猜测确实有一定的道理，雪俞统领，”游羽缓缓开口，“但这件事的风险在于，【融合】带来的不一定是免疫药性，也可能是更加严重的药瘾，如果是后者，贸然尝试之后裘然就没有活路了。”

裘明显然不了解这些东西，但游羽这样仔细掰开来说之后，他之前的松动又成了担忧。

“而神经递质，”游羽顿了一下，看向桌面上的花，“每个人都能分泌神经递质，如果以这个作为自身基础，那每个人都可以被我改造，每个人都能融合这盆花的基因。”

他说着，想到更深的东西，面上浮起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如果【融合】可以以神经递质为基础，那被我治疗过的每一个人，他们首先应该【融合】的是我的基因，甚至反过来，他们的基因也应该被【融合】到我身上，那我变成什么怪物了？”

他说完安静看着雪俞，裘明也在他的话里渐渐冷静下来，雪俞不动声色地笑着，他这次没有反驳游羽提出的这些可能。

几秒之后，游羽再次开口，“不过，裘然不是完全没有自身基础，他的异能越级了。”

裘明抬头看他，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在他清醒的间隙里，他说他的异能不太一样了，身边的人不单是听他的话，他们看他的眼神更像是迷恋，无条件服从他的话，甚至自发地为他考虑，那些人像是爱上了他。”

“他虽然是控制系异能，但引起别人的爱恋，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操控对方身体里的激素和神经递质，说起来很巧，引起爱恋的激素和神经递质，跟导致药物成瘾及戒断的激素和神经递质，其实有一部分是重合的，所以，这才是他的自身基础。”

他认真思考，层层递进地陈述，俨然是个沉静又谨慎的学者。

他总结：“从这个角度来说，统领的方法有一定可行性，但风险依然是有的，不过……我这几天观察下来，如果不尽快找到办法，裘然可能支撑不到离开猫头鹰市。”

末了，他看向裘明，认真发问：“你觉得呢，裘明哥？”

感觉理论有点多，也有很多关键信息，不知道大家看懂没有T-T

感觉如果雪俞和游羽都学医，去了医院以后大概是这样：

雪俞（只有10%把握）：这个病肯定能治，交给我，今晚就开刀。

游羽（90%把握）：这个手术有一定的风险，风险如下xxx，获益如下xxx，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们就准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