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门铃如期而至。
游羽从监控里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冉齐。
冉齐看起来风尘仆仆，发型有些凌乱，衬衣领口的扣子崩开好几颗，露出小半截胸口的皮肤，袖口往上卷了一截，身后跟着两个健硕的保镖，带着沉默的压迫感，不像来登门做客的，到像是来搜查的。
下班到现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冉齐肯定已经发现裘然不见了，依然遵守约定上门多半是想试探他，看看裘然在不在这里。
游羽在原地安静站了片刻，在门铃再次响起时，他撕掉了后颈商佐刚给他贴上的抑制帖，露出清晰的齿痕。
商佐本来坐在客厅里，听见这细微的声响他警惕站起身，视线穿过房屋的中隔和廊道，隔着老远看游羽被遮掩得不全的背影，后颈的位置被中隔的造景挡住了，他看不清。
游羽打开门，看向门外的冉齐，在看见冉齐身后的保镖时，他微笑的表情凝固，疑惑地皱起眉，“你……这是？”
冉齐没有回答，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带人上门很冒犯。他跟游羽一般高，此刻平视着游羽，像是在打量犯人一般审视游羽，似乎企图从游羽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游羽表情微冷，目光再次扫过冉齐身后的保镖，露出几分疑惑的不悦，他皱着眉，但好似又顾及着待客之道，没有立刻关上门。
冉齐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大大咧咧往前一步，手往后一挥，保镖自觉留在门口，“不好意思，最近比较警惕。”他这时才给自己带人上门的行为解释。
游羽的表情依然绷着，但看起来像是接受了冉齐的解释，身体侧开一点给他让路，冉齐径自往前走了两步，路过游羽身边时，鼻翼微动敏锐地嗅了嗅，一下停住，扭头爱昧地笑，“我该不会打扰你们了吧？”
后颈的伤口还在疼痛，商佐标记完的气息依然浓郁，游羽甚至还有些腿软，没有了抑制帖，冉齐会闻到也不奇怪，而因着冉齐卑劣的本性，他不可避免地会想到某些不堪的地方，刚好可以降低自己的可疑程度。
这是游羽本来的想法，也确实将冉齐的注意力转移了一点。不过在冉齐爱昧询问及揣测的时候，游羽承认他内心里那种诡谲的展示慾望被满足。
他摇了摇头，看似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淡然看着冉齐，“不打扰。”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语意间带着点推拒的感觉。
这一行为让冉齐的笑容渐深，他似乎更加笃定自己此刻的想法，一开始那种来势汹汹的探究和审视感反倒淡了下来。
游羽知道自己的误导某种意义上成功了。
正好，商佐从客厅走出来，走到游羽身后，搂过他的腰，游羽顺势靠进他怀里，在自己的Alpha出现之后他立刻展现出一言不发的乖顺和温驯，看起来极为符合刻板印象里那种婚后只会听Alpha话的Omega。
商佐的扫过门口的保镖，垂眸看着冉齐，“来了就进来吧。”他语气稍显生硬，像是野兽的圈地被冒犯，此刻正在向入侵者示警，信息素的味道更加浓郁地散开。
冉齐的嘴角抽动两下，同为Alpha，他哪里能不知道这种“示警”的意义，莫名生出种他再多待一秒都不礼貌的感觉。
他本来也不想过来，裘然跑了，他的人都出去找裘然了，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裘然是被联盟的人救走的，但他还是想来游羽这里确认一下，毕竟那栋别墅离这里太近。
这么想着，冉齐有些走神，不小心盯着游羽看了几秒，游羽不自在地扭过头，商佐的脸色变得又冷又沉，冷森森盯着冉齐。
冉齐回过神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冒犯，盯着别人刚标记完的Omega老婆看，这感觉怪怪的。瞧着两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也不太像是藏了人，于是冉齐耸了下肩。
“我其实本来也有点事。”他善解人意地说，爱昧看着商佐退后一步，又看向游羽，话音一转，“你要是看见裘然，可以告诉我吗？我有道歉礼物要给他。”
他说话的样子深情又歉意，看起来是诚心想挽回。
游羽从商佐怀里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半晌之后不太情愿地答应：“如果他想见你的话我会告诉你。”
“那就谢谢你了。”冉齐退到门边，单手撑在门上，挑眉笑，“今天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他另一只手扬了一下，做了个告别的动作，离开时贴心地为两人带上了门。
冉齐一走，游羽松了口气，彻底靠在商佐身上，他低头看向门口地毯上冉齐的鞋印，似乎有些很淡的褐色痕迹，商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动了鼻子嗅了下，皱起眉。
“有血的味道。”商佐说。
游羽了然，“他已经发现裘然不见了，专门上门来打探情况的，然后……”他抿嘴笑起来，仰头看商佐，“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我们刚……”
商佐贴下来吻了他一下，把他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片刻后抬头问：“你好像还挺高兴他误会？”他说着惩罚性地捏了下游羽腰上的铭感点。
游羽颤了一下，轻笑着从他怀里溜走，又返身垫着脚亲了下他的脸，“走了，去看看裘然。”他说话的嗓音像松软的奶油蛋糕，又甜又软。
别墅的三楼游羽上来得不多，一般是商佐在三楼的健身房健身，他偶尔上来看看，客房更是第一次进。
裘然此刻安静卧在床上，脸白得像纸，呼吸轻得像是要随时断掉一般。
明青已经趁着刚才给他采了血，做了些快速的化验，毒性分析稍晚一点才能出，但就目前出现的指标来判断，裘然处于脱水的状态，肾脏代谢功能出现了急性损伤。
游羽仔细看过报告之后，微微皱起眉。他在冉齐别墅初见裘然时，裘然的状态显然不好，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些指标跟裘然那种看起来很严重的状态不太匹配。
“我现在让他醒过来，先观察一下。”游羽捏着报告，抬手将裘然身体里的缓释毒液收了回来。
裘然很快有了清醒的迹象。
这次不同于之前，裘然在床上缓了片刻之后，五官慢慢皱起，像是难受，又像是单纯地不太适应，眼皮睁开合上几次之后，他抬手挡了下眼睛，很闷地咳了两声，声音落在空气里，一下又一下。
“裘然？”游羽试探着喊了一声，裘然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没给他任何反应，他疑惑地皱眉，又耐心等了片刻。
几分钟之后，躺在床上的裘然似乎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睁开了眼，只是双眼看起来朦胧且失焦，他用手肘撑着床想坐起来，到半路又泄了劲，明青和林檎正好在床边，立刻上去扶了他一把，把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靠着。
对于靠近他的人，裘然表现出一种靠近又推拒的感觉，似乎不太情愿但又不得不，期间他左右看着身边扶他的人，眯着眼，手却胡乱挥着，好似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人，他半睁着的眼几次扫过游羽都没反应。
游羽渐渐察觉不对，再次出声：“裘然？”
安静的房间里，这一声清晰可闻，这次裘然给出了反应，他的动作顿住，视线茫然扫过房间，似乎没办法定位游羽位置。
发现裘然的视力可能出现了问题，游羽走到床边想给他检查一下眼睛，刚靠近，裘然却猛烈咳起来，他捂着嘴剧烈咳嗽，因为咳得太凶了，期间又发出干呕的声音，游羽在他身后给他轻轻拍背顺气，明青眼疾手快地回身递了个垃圾袋到裘然面前，下一秒裘然就无法控制地吐了出来。
林檎起身手忙脚乱起身，准备去茶几边拿水，商佐已经先一步接了杯水，拿过来递给床边的游羽。
等到胃里的东西彻底吐干净了，裘然慢慢抬起头，游羽手里的水杯递到他面前，他眼睛盯着游羽看了一会儿，好似这会儿才辨认出游羽，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握住水杯，喝了一口漱了下口。
“你……怎么找、到我的？”
裘然好似很久没说话生疏了一般，说出来的话都没办法连成句，他费力地问完，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干，又把杯子递出去，“我……水，笔和、纸。”他说得断断续续，但大家都听懂了。
游羽接过杯子，叫了林檎跟他一起去接水，商佐也起身出去拿纸笔。
裘然坐在床上神情恍惚，眼神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清醒，十指抓着被子，很快出了满头的汗，明青从床头抽了张纸，准备给他擦汗，他下意识避了一下，明青眨了下眼，收起手。
“我……你们……”裘然想说什么，却好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汗水划过他的额角，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明青皱着眉，伸手卡住他的手腕，掐他的脉搏，这一次明青握得很紧，裘然没能挣脱开。
明青仔细数了一遍，觉得不对劲，又数了一遍，数完正好商佐回来，他看着商佐：“指挥官，他的心率178次。”
商佐把纸笔递给裘然，“冉齐给你用了什么？”
换作平时，裘然应该很快察觉眼前这个陌生人称呼商佐为“指挥官”是件有点古怪的事情，因为指挥官这个职级，在联盟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蝰蛇小队指挥官。但此刻他整个脑子都是浆糊，压根抓不住重点。
他一把接过商佐手里的纸，摁开笔就开始画，他虽然手不太稳，但画得仔细，一株盛开的花，带着几片叶子，因为这是他清醒时脑海中最后的一个画面，所以分外的深刻，连叶子上的纹理他也画了出来，然后他又单独画了一个花瓣凋谢后的青色果实。
商佐扫了一眼，认了出来，“罂/粟？但又不一样。”
裘然点头，“不是……普通的樱粟，他会添加许多奇怪的药性，我……感觉……太强烈了，不像一般描述的那种反应。”
随着裘然说的话越来越多，磕磕绊绊的情况好很多，思路也稍微顺畅一点，他皱着眉又渐渐回忆起一些东西，“我的异能……好像失控了，控制不住，你们……把我的眼睛、挡住。”
他越说眉头就皱得越深，到最后他捂着额头，似乎是头疼，房间里的人都没催他，过了一会儿，裘然抬起头，神色迷茫，“他好像知道我是联盟的卧底。”
这次商佐和明青的神色都微变。
游羽带着林檎走了进来，他抱了六瓶水上来，包括电解质液、纯水和饮料，林檎手里端着餐盘，游羽看向床上比之前清醒得多的裘然，“你先吃点东西。”
裘然没拒绝，他实在是很饿，之前醒来那次吃的东西此刻吐得也没剩多少，明青和林檎把他扶到沙发上，明青扭开电解质液，林檎扭开纯水都放在他面前，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时不时喝一口水。
游羽拿起新出的检验报告看了一眼，这次的报告提示裘然身体的应激水平极高，“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游羽试探着问。
裘然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点了下头，他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记得一部分，我可能很快又会……失去控制，之前只清醒了几分钟。”
他说完把手里的水一口喝尽，抬眼看向游羽，“可以再帮我拿点电解质液吗？”
游羽点头，反身出去拿电解质液，刚关上门走了几步，又感觉有点不对劲，桌上明明还剩着一瓶电解质液。
裘然想支开他。
这么想着，游羽悄声返回了房间门口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