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就在顾寒衣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只见向北忽的扬唇一笑，全是灵动的狡黠。“嚯！你在关心我！”

顾寒衣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生气起来：“白日做梦，痴心幻想！”

向北并不生气，他的眉眼反而都舒展起来，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就是在关心我，比我还操心今天的比赛。放心啦，我已经准备好啦。你呢，只需要好好加油，努力守住第一的位置，然后等我来取就行！”

这番言论，按理说着实可气。

可偏偏，看见向北充满自信的耀眼表情时，顾寒衣的所有怒气像是被一朵小小的火苗，唰的一下就被风吹熄了。他匆忙移开目光，冷哼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却不曾想，下一刻他的肩膀感受到别样的温度——向北靠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说：“嘿嘿，我还知道你肯定是暗戳戳地把我当作命定的宿敌！”

宿敌？？

顾寒衣满脑子问号，他怎么可能把这个仅仅排在第十位的弱鸡当作宿敌？他正想怼回去，却又听见向北说：“好啦，你人不坏，我会把你当朋友的！”

霎时，顾寒衣愣住了，直到向北离开，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朋……朋友？

他把向北当做朋友？这么想着，似乎自己之前所有的不对劲儿全都可以解释得通。

顾寒衣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松口气。不过虽然向北又聒噪又没自知之明，但看在……看在他和偶像长得那么像的份儿上，他就勉勉强强把对方当作朋友吧。

这么想着，顾寒衣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自从小五失踪之后，向二北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担起保护哥的责任。他每时每刻都在关心向北的一举一动，并且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直接询问向北背后的含义。

比如说现在。

“哥，你真把顾寒衣当作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于向北来说非常重要。在曾经的十八年里，很少有人能被向北冠以“朋友”的称呼。向北承认过那群机车少年是向四北的朋友，向北承认过竹马是向二北的朋友。但是，向北没有承认任何一个人是他的朋友。

听见向二北的问题，向北前行的脚步甚至一毫秒都没有停滞。

“朋友？”向北大步向前，走向化妆间，嗤笑道，“是啊，可以约约烧烤、火锅的朋友。”

和空闲下来的化妆师打了个招呼，向北露出乖巧的笑容，自觉地坐到化妆镜前闭上眼睛等待上妆，戏谑道，“顾小屁孩儿把不把哥当朋友就不知道了。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吃火锅的样子，估计也不愿意一起撸串儿？不过呢，如果是穆雨辰叫他，他肯定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过去了。”

*

第九次周赛，正式开始。

从这次周赛开始，还有一个和以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练习生的出场顺序。在之前的比赛中，练习生的出场顺序即是排名。通常而言，排名越靠前，也就越有利。由于人数太多，排名越靠后，评委、观众也就越容易审美疲劳。不知道是节目太无聊，还是评委太疲劳，甚至还出现过有个评委在中后期昏昏欲睡的情况。

从今天开始的周赛，比赛顺序全为随机。

顾寒衣幸运地抓到了第一个出场。

向北不幸，是最后一个。

在最后四场周赛里，节目组财大气粗，包下了一个可以容纳五六千人的体育场。《造星》人气火爆，即便有五六千的名额，周赛还是一票难求。一眼望下去，现场热情涌动，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头，以及亮晶晶的荧光棒或者应援牌。

随着主持人的报幕，顾寒衣正式上场。他一站在舞台上，观众席间就迸发出阵阵尖叫声。

向北安静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岁月静好的模样。前台的尖叫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似乎一点儿也没听到，只是书又翻了一页。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几近无人的空间里非常明显。

外面的一切，都仿佛与向北绝缘。那些尖叫喧嚣，都化作抽象扭曲的字节，跳动着，最后消散得无声无息。他看完了一页又一页，外面的舞台上演着一个又一个节目。

终于，书页走到了尽头。向北合上米色的书封，好似还沉浸在书中父亲和儿子的摩托车之旅，他感受到了禅的平静。

就在向北沉思之时，一道声音传来：“你就是顾寒衣的新舍友？”

周振佳的排序是倒数第四个。他表演完之后，第一时间没有去找自己的好友，而是跑来看这个让好友神思不属的向北。他在旁边看了一两分钟，周振佳自认自己看人眼里绝佳，但他却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向北抬眼望去，说：“我是。”

周振佳张嘴，忽然间觉得自己准备好的台词怎么也说不出口，不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或者自以为长得像寒衣的偶像就为所欲为。我只希望你在做事的时候能够掂量掂量，我和顾寒衣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放了狠话的周振佳紧盯着向北，想要看看向北的反应。

于是，他看见向北定定地看着他，纯粹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让人有些发慌。就在周振佳忍不住有些想后退的时候，他听见向北说：“哦好的——到我上场了，劳烦让让路。”

周振佳：……

《造星》不同于其他的选秀节目，要么局限于唱跳歌舞，要么归为演戏一类。总而言之，其他节目大多是专精于其中某一项。而《造星》不同，正如它的名字所说，它要造星。

明星的种类有那么多：有搞笑的，唱歌的，跳舞的，演戏的，综艺的，相声的，卖脸的……既然是造星，那么所有种类，它全都一视同仁。

也就是说，在周赛上，无论练习生最后以什么方式来呈现节目，它都承认。哪怕你想不开，傻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那张脸，它都不会加以制止。只是，最后的评委投票，观众投票，分分钟教你做人。

“……现在有请我们最后一位选手——向北上场！”

场内响起并不热烈的声音。

季扶摇坐在第二排的黄金位置，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坐正，然后前倾，漫不经心的目光，也逐渐变得郑重起来。他盯着舞台，表情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待。

向北带给了他太多惊喜。从最开始的可有可无，到现在的足够重视。他非常好奇，向北能够走到哪一步。或许……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别的东西。

主持人报幕之后，场内的所有灯光全都暗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所有人有些错愕，玩儿手机的眯起了眼，关掉屏幕的亮光四周看看，聊天的突然安静下来好奇发生了什么。这番操作，让有些疲倦的观众精神再次聚拢，大部分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舞台上。

顾寒衣就站在舞台侧边的角落上，此刻目光也在舞台上逡巡着，寻找那道身影。

本来黑暗就会把每一秒钟拉长无数倍。这下十秒钟过去了，舞台还是一片漆黑，观众席隐隐骚动了起来。就连顾寒衣，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开始忍不住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而相对于普通观众，季扶摇则要淡定许多。他是业内顶尖的经纪人，见过无数精彩的表演，对于这一招并不陌生。

果然，就在下一刻，嘭的一下，一盏灯亮了。

骚动的观众席，再次恢复平静，所有观众的视线都停在了舞台中央。

顶棚的一束灯光，直直地穿透五十米高空落在向北身上。光柱朦胧，细小的尘埃上下飘动，围绕着向北。向北……向北穿着一身华丽的欧洲宫廷礼服。外衣的主调颜色是黑色，衣袖、对襟上却细细地绣着暗金色的花纹，高贵又神秘。里面的衬衣是雪白的，只在腹部显露出些许颜色。最夺人眼目的还是克拉巴特领巾，也是雪白的，一层又一层，繁复重叠，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但这些，都比不上它们主人百分之一的光彩。

向北拄着一柄乌黑的手杖，高高地站在悬崖旁，他的身后是一轮金黄的圆月与层叠的山峦。寒风猎猎，他微长的发丝飞扬，他却犹如教皇手中的权杖，纹丝不动。

他的面色很白，嘴唇却很是猩红，仿佛刚刚饱饮鲜血的吸血鬼。如果他是吸血鬼，那么一切都很好解释了，为什么他周身萦绕着死亡的糜烂，又为什么明明颓废却让人想要靠近。

只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季扶摇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眼里的神色几经变幻。眼前穆雨辰带着圣光的脸，和向北此时仿佛魔鬼低语的面孔在季扶摇眼前交替出现。最终，他眼前只剩下魅惑的颜色。他承认——他被魔鬼诱惑了。

顾寒衣目光熠熠地盯着他。顾寒衣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感受到沸腾的血液，那道酷似偶像的面孔此刻让他格外心神澎湃。他有些迷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又想起那句不以为然的“命中注定”，他想：这就是宿敌的感觉吗？

不止季扶摇，也不止顾寒衣，五千多观众全都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向北，在他身上投放所有的惊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爱卿“颜凡艺常”的营养液*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