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出现一个声音：咬咬牙便过去了。
过去了又如何，活着这么好累，干脆永远睡下去——另一个声音告诉她。
两个声音开始打架：
别这么懦弱，你还有仇未报。
谁说你不能懦弱，反正都一无所有，再挣扎又能得到什么。
你忘记你弟弟了吗？他还在努力读书，想方设法替你赎身。
得了吧，你弟弟才十三岁，等他当上了官，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在？
连你亲娘都不要你了，这世间还有谁值得信赖？
......
脑子嗡嗡地响，身体一阵一阵地疼。
宁暮雨咬着嘴唇，不自觉地蜷起了身子，脸皱得像一朵花。
“疼就喊出来，别怕，我在这里。”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响起，像是安慰，竟将她脑中吵架的声音清理了出去。
她睁不开眼睛，却闻得一股熟悉的气味。
清冷的墨香。
她问：是二公子吗？
没有人回答。
感觉身子被抱了起来，一勺药被喂入嘴中。
好苦。
她皱了皱眉，咽不下去。
“乖，喝了药就不疼了。”
她不想喝，唇抿得紧紧的。
“喝完药，有奖励。”
什么？
“你喝了，我便告诉你。”
好吧，就喝一勺。
一勺过后，又有药喂进来。
喂，你得先告诉我奖励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银子吗，喝一勺药，给你十两银子。”
......
可是，我已经有一百两了。
“不够吗？或者，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喝药。”
想要什么？
她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想要报仇。
还想......要有个家。
是一个有人疼有人爱的家，不是处处都要她牺牲和妥协的家。
你听到了吗？
“好，我答应。”
***
翌日。
宁暮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萧天泽的怀中，手还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她吓了一跳，想将身子挪开，刚一动，发现使不上力。
“醒了？”萧天泽低头看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二公子。”宁暮雨失神地唤了一句，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萧天全将嘴抵在她耳后，手伸进斗篷，撕扯她的衣服。
她倒在雪地里，双手被反扣住，动弹不得。
那恶心的脂粉气仿佛再一次浮现在鼻底之下，刺激着她的感官。
萧天全□□的笑声，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萧天全的手，游离在她身体之上。
......
回忆汹涌而来，她像个失了魂魄的傀儡，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萧天泽轻抚着她的背，“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宁暮雨眼神一直虚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突然，她皱了皱眉头，躬起身子，瑟缩成一团，额间也开始冒冷汗。
腹部又开始一阵一阵撕裂般的疼。
“先躺下来。”萧天泽注意到她的异样，将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动作很轻柔，生怕将她揉碎了般。
火炉中的炭已经烧成了白白的灰沫，燕尔进来往炉里添了炭，又将煨好的汤婆子呈给萧天泽。
“去弄点红糖水进来。”萧天泽吩咐。
燕尔瞧了宁暮雨一眼，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忧。
宁暮雨从前对她很好，成了二少夫人后也依旧待她如初。
昨夜，宁暮雨被二少爷抱回西泠阁时，整个人瑟缩一团，神志不清，仿若受了很重的伤。
燕尔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很焦心，也很想照顾她。
但是从昨夜到此时，除了给宁暮雨洗澡，二公子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她一开始很担心二公子不会照顾人，但是渐渐的她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二公子在喂药的过程中展现了极致的耐心，他温柔地呵护着怀中的人，变成了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模样。
面对一个昏迷不肯喝药之人，那一碗药，几乎是二公子哄着才喝完的。
瞧这个样子，二少夫人倒像是二公子真心实意喜欢的女子，而不是为了冲喜随意选择的人。
燕尔带着看破一切的泰然自若走出了房间，萧天泽将汤婆子塞进棉被里，有些不自在地跟宁暮雨解释：“把这个放在肚子上，会舒服一点。”
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也是昨夜听大夫说才知道，宁暮雨来了癸水。
姑娘家来癸水，有时会腹痛如搅，受不得寒。饮红糖水，用汤婆子暖腹部，都能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
火炉里，银炭靠着零星的火点燃了起来，房内的温度渐渐升高。
燕尔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知晓二公子不会让她动手，将碗送至其手上，便退至门外，等待随时传唤。
萧天泽将宁暮雨扶至怀中，舀了一勺冒热气的棕色汤水，轻吹了吹，直至不烫后，送至宁暮雨嘴边。
宁暮雨咬着唇，脸色发白，手捏得死死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承受着体内的巨痛。
“这是红糖水，一点也不苦，喝了肚子就不疼了。”萧天泽耐心地解释。
病中之人多虚弱，宁暮雨在萧天泽的引导下张开了嘴。
大概是伺候过沈夫人汤药，萧天泽一勺一勺、十分熟练地将这碗红糖水喂完。
宁暮雨喝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窗外还下着雪，夜静得出奇。
宁暮雨睁开眼，此刻才算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屋内空无一人，脑中飞速地闪过昨夜的画面，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她无声地抽泣了半晌，鼻子堵得严严实实，很快便觉得口干舌燥。
扶着床沿起身，走了两步，腿脚发软跌落在地。
燕尔守在门外，听到动静飞快地跑了进来。
“二少夫人，您先躺着，想要什么跟奴婢讲。”燕尔将她扶回床上。
“水。”宁暮雨呆呆地说了句。
燕尔将案几上的茶杯端过来，宁暮雨喝完水又缩回被里。
燕尔伸手贴在她额头上，半晌后舒了一口气，道：“二少夫人，您昨夜发了高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身上又来了癸水，一直再喊疼，可真吓死奴婢了。”
癸水？
宁暮雨回想起昨夜的腹痛，从前来癸水时从未痛过，应该是太过紧张所导致的。
她脑中有些浆糊，只朦朦胧胧记得是二公子将她抱了回来，后面发生了什么，记得不是很真切。听了燕尔的话，只以为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诚恳地道了句谢。
燕尔偷偷笑了笑，道：“少夫人该饿了，您现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奴婢先去给您弄点吃的。”
很快，燕尔端过来一碗鸡肉粥，慢慢喂她喝了下去。
宁暮雨呆呆地靠在枕上，整个人显得恍惚。
燕尔想让她开心一点，便将昨夜萧天泽照顾她之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宁暮雨听完突然回想起有关萧天的一些细碎片段，脸上突然泛起一阵红晕。
“二公子，去哪里了？”她问。
“被老爷叫去了。”燕尔如实回答，又告知了宁暮雨这一天一夜所发生之事。
昨夜，银花因内急撇下宁暮雨，匆忙回了西泠阁。
二公子等了半天不见宁暮雨回来，立刻出门去找，在离觅月轩不远处撞见大公子对宁暮雨施加恶行。
二公子将大公子暴揍一顿，显些将人打死，直到大公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二公子才停下手，让人将大公子捆了送至侯爷面前。
侯爷得知大公子所做之事，差点气晕过去，不许任何人告诉沈夫人，也不许请太医，大有让大公子自生自灭之意。
后来不知是谁跑去给少夫人送了信，少夫人情急之下找到太夫人，得了太夫人的令，才将太医请至府上，给大公子医治。
大公子吊着一口气在，直到今日午后才转醒。
经大夫诊断，他断了一条腿，折了一条胳膊，需得精心调养，否则很有可能落下残疾。
大夫走后，少夫人将此事闹到了沈夫人面前，状告二公子故意出手伤人，又道大公子因为喝了酒不清醒，才受人勾引。
碧水居来人请了二公子前去，离此时将近半个时辰。
宁暮雨听了燕尔所诉，脸色煞白。
萧天泽竟然为了她，差点将萧天全打死？！
她无论如何不敢想象。
萧天全若是死了，是罪有应得，侯爷和太夫人自有公断。
但是谢瑗倒打一耙，将这事闹到了碧水居，事情便变得不一样。
沈夫人一直偏爱萧天全，知道大儿子被萧天泽打得半死，能饶了他吗？
萧天泽在他母亲面前从来都是顺从，若是沈夫人要他自罚，他会拒绝吗？
宁暮雨猛然想起那盆兰花，就因为一盆不喜欢的花，沈夫人闹了好大的动静，出手打了萧天泽。
萧天泽因此在碧水居跪伤了膝盖，流了好多血，养了好些天才好。
那这次呢？会发生什么？
宁暮雨不敢想象，挣扎着起了身。
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去碧水居将萧天泽带回来。
此事因她而起，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受伤。
燕尔一把将她拦住，焦急地说：“您身子很虚弱，二公子吩咐，在他回来之前，不让您出门。”
“燕尔，”宁暮雨抓住她的胳膊，“二公子出去这么久还未回来，说不定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当事人，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是因为大公子对我......他为了我才出手伤了大公子，不是少夫人口中的故意。”
燕尔点头：“这些奴婢都知道。”身子仍然拦在她前面，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宁暮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恳求似的道：“好燕尔，你陪我一块去，出了事我会担着。”
燕尔咬了咬牙，犹豫半晌后，终于妥协了。
她找了件斗篷给宁暮雨披上，扶着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