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和光死了，高兴死的。

当时是个美丽的暖冬。自毕业后，已经失业十三个月的他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从业资格证的邮件，当场撕开看了一眼，嘴角咧到耳根子。

下一刻，他就高兴得心脏一紧。随即天旋地转，快递小哥在他眼里忽然变成了横向，然后画面消失，变成雪花屏幕。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大概是脑壳撞地发出的。

因为从小心脏不好，曾经也确实有过忽然晕厥的先例，所以对于这次的“高兴死了”，他并没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

但还没付快递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悲哀地想。

……

“年轻人？醒醒，年轻人。”

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睡得非常舒服，感觉这辈子也没睡过这么完美的一觉。直到一个语气慈祥万分、性别雌雄莫辩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他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

一睁眼，差点被亮瞎。

这是一个他从没来过的地方。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像玻璃一样光洁的透明地面上，周身透着淡淡的光，隐隐有些已经飞升的意思。四周空旷无垠，充满暖金色半透明的雾气，看起来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尘和光有些惊疑，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找到刚才说话的人。

清了清嗓子，他试探着开口：“你好？有人吗？”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好，年轻人，欢迎来到灵魂收集处。恭喜你，你已被吾选中，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这次他听明白了，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但他抬头，仍是空无一物。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尘和光下意识把眉头皱了个死紧：“您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声音道：“没开玩笑，吾是很认真的。年轻人，你已在2023年5月27日上午9点30分被确认为失去生命体征。你在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你的灵魂才会来这里。”

尘和光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袖，温和地道：“您真有趣，不过谢谢您......额，应该是给我提供治疗了吧。您放心，我从小心脏不太好，突然晕厥也是老毛病，不碍事的。医药费多少钱？”

虚空中的人叹了口气，道：“你这年轻人怎么自说自话的。吾已经说了，吾没开玩笑，你确实是死了。不信的话，吾可以给你看看你死之后的景象。”

话音刚落，尘和光面前就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白色荧幕。荧幕闪烁了两下，开始播放视频。镜头中是繁华的城市。尘和光半信半疑，抱着好奇的心态看。

画面逐渐放大，锁定在了尘和光的家门口。

尘和光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这是什么时候录的？你怎么能偷窥我家！”

对方没有答复，视频仍在进行。很快，画面中出现了拿着邮件的快递小哥。快递小哥按响门铃，门开了，尘和光在视频中看到了自己。

自己拆开邮件，拿出心心念念的资格证，露出一个愚蠢的微笑——然后，就带着这个微笑，快乐地倒下了。

之后的场景变得纷杂起来：惊慌失措的快递小哥呼喊着想叫醒他，随后手忙脚乱地拨打电话。大约一刻钟后，几个白衣天使抬着担架冲上来，一群人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他就看到蹲在自己旁边那位天使站起来摆了摆手，意思大抵是“不中用了”。然后自己被抬上担架，并且被其中一位天使贴心的盖上了白布。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尘和光铁青着脸。

那个声音宽慰他道：“逝者已去。年轻人，节哀顺变。至少你这算是含笑九泉。”

而年轻人沉浸在自己已经死了的惨痛现实中，无法自拔。良久，他低下头，两颗无比哀切的泪珠从眼中滚出，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清亮的“啪嗒”声。

那个声音有些急：“啊呦，年轻人，莫伤悲！”

尘和光抬起头来看向虚空，一张憔悴消瘦的脸上写满肉眼可见的痛苦与不甘。他颤抖着嘴唇，压抑住喉咙里的哭腔，非常辛苦地张开嘴，缓缓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打娘胎里出来就聪明漂亮，一岁会认字，两岁会念诗，人人都称这孩子有灵气，有前途。果不其然，他在小学和中学时代的表现都异常出色，轻轻松松连跳两级，又被A大破格录取，未来可以硕博连读——但是农学专业。

A大是国家重点大学，就算是农学这种冷门的天坑专业，人们也趋之若鹜。

于是，17岁的尘和光听从家里安排，赴A大求学。他天资过人，擅长用最摆的方式拿下最难的任务，招来无数卷王嫉恨。

但老天不会无端眷顾任何一个人。

20岁那年，他有了突然晕厥的毛病。但查不出什么大问题，医生只是说他心脏供血突然不足。

此后，他晕厥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会在写报告时一头摔在键盘上，或者在实践时一跤摔进菜苗里。

他是个非常惜命的人。这种奇怪的病症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情，导致他难以用心学习，生怕稍一用功就再次晕倒。

所以，硕博连读的结果并不是太好。除了成功拿到了拖拉机驾驶证……他再没做出任何出色的成绩。明珠蒙尘一般，毕业即失业，连续十三个月。

后来，他接到了来自前导师的橄榄枝——那封装着从业资格证的邮件。这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啊呦，年轻人你别哭啦！吾有一地，包你就业，前途一片光明！”那声音忽然叫道。

尘和光顿时止住哭腔：“真的吗？”

对方道：“如假包换，真的不能再真。你很幸运，吾从近几天死去的几万人里挑中了你，给你重生到异世界重开的机会！哈哈哈哈哈，还不快感谢吾？”

尘和光觉得不可思议，眨了眨眼：“为什么选我？”

对方：“实不相瞒，你天赋异禀，才能过人，只是在那个世界身体欠安，才落得如此结局。吾惜才爱才，所以想请你去修真背景的异世界做宗派掌门，让你的才华得到施展，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不过相应的，吾会给你极大的助力，开最大的挂，所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年轻人，与吾签订契约吧！”

所以说到底，还是对方有求于他，才愿意给他重生机会。不过既然对方答应给自己开金手指，那想必也不会太差劲。

而且，尘和光真的很惜命。他是万万不想英年早逝的。

“好，我答应你。”尘和光听到自己说。

听到他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对方爆发出一阵得逞的3D环绕式大笑。尘和光觉得有些不妙，自己刚才好像很草率地签订了什么卖身契。

正想反悔，尘和光就突然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光儿，光儿你醒醒！”

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焦急地唤他。

尘和光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对焦了好几次，才将将能看清一些。眼前是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发冠已歪，头发乱蓬蓬地散作一团。脸上老泪纵横，连泥带血，脏污不堪。

老者靠坐着石壁，尘和光正倚在他怀里。

见他睁眼，老者喜出望外，又流下两道泪来：“光儿啊！你可有大碍？”

尘和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无任何知觉，似乎失去了除视觉听觉外的其他感知能力。于是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啊！不好意思哦宿主，感官系统没上传完毕就把你启动了。我现在就重新上传一次！”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尘和光脑海里响起。

下一秒，尘和光的全身上下、包括五脏六腑都立刻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

“呃！”

尘和光面露苦色，一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老者的衣襟。

老者见状，刚刚松下的表情又立刻绷紧了，神情担忧懊恼，忙用袖子拭去尘和光唇边和下巴上的血。尘和光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要裂开了，心想这绝对是被那虚空中的东西给骗了，不禁后悔难过，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后，尘和光在脑中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那个骗子呢？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你好，我是你的专属系统，现在还没有名字。你刚才和总部签订契约，所以被传送到了这个世界呢。你的任务是：代替这个世界的尘和光活下去，并做好本职工作，在乱世之中拯救并保护百姓。”

额......尘和光几乎要再次疼得晕过去了，他本想质问并谴责系统，但一想起这东西未来会是自己的金手指，只得放缓了态度，努力心平气和地道：“我知道。我是问你，我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系统：“你是修真界第一仙门‘太极门’的掌门首徒，由于你们太极门扶危济贫，匡扶正道，四处灭魔，所以魔族对你们拉满了仇恨值。今日是太极门百年一度的得道盛典，各方弟子齐聚一堂，却遭到魔族突袭。现下，全门派活着的人就只剩你和你师尊啦。”

系统把刚刚那位老者的脸投屏到尘和光脑海中：“喏，这就是你师尊，牧常怀。”

系统：“这个世界的尘和光在你穿进来的一瞬间已经重伤去世了。你穿进他的身体里，继承了他的伤势。”

尘和光：......

尘和光对系统道：“那现在这是在哪？敌人都走了吗？”

系统：“你师尊有旧疾在身，实力衰颓，此番又与你双双负伤。你们抵不住魔族攻打，于是躲进了太极门的地下密道。至于外面还有没有敌人......”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慢的脚步声，但每一下都有些刻意地、用脚跟磕在石板地上走，发出令人心颤的轻响。

系统：“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