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肯接的烂摊子，自然是要掌门亲传来以身作则收拾了。

试炼地和试炼任务指派完毕，众弟子离开大殿。

“今日多谢方师兄。”沈怜心和白惠亭亭玉立，朝方青折施了一礼。

“无妨。”方青折站在殿外栏杆前，玄苍山初春的寒风拂过，将他雪白氅衣的银纹袖口轻轻扬起。

“同门间本应彼此襄助，何况我还曾是你们的教习。”

白惠微微抬头，数年过去，方青折的身形已是修长利落，面容也脱胎出了少年人的清俊，面如冠玉，目似点星，俊美光华令人自惭形秽。

她不由得低头，腰间扶剑的手，无意识地勾了勾荷叶青的剑穗。

“少爷，太好了……”另一边，许晓康被他带来玄苍山的两个家僮围着，“总算是没被落下，何况带队的还是您当初的教习方公子，夫人也该放心了……”

两家僮你一言我一语，簇拥着许晓康回明阁去了。

方青折与白惠沈怜青两人辞别，也回了自己的听竹峰。

刚御剑落在半山腰自己居所的门口，就听见门口往下走的台阶传来嬉闹声。回头一看，只见自己院中的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嘻嘻哈哈顽笑着，当中则是提了两大桶水的沈重。

走上来见了方青折，三人当即住了脚步。两名侍女立刻敛容整理仪态，欠身道：“少主。”

“师兄。”

沈重将水提进院中，侍女们道了谢，送进水房去了。

“你倒是招她们喜欢。”

方青折看着两个侍女娉婷的背影，果然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厮的女人缘都是这么旺盛。

沈重笑了笑道：“姐姐们是为了师兄喜欢喝兰石峰峰顶泉水泡的茶，才大老远托我帮忙打水回来的。”

数年过去，他在听竹峰好吃好喝的住着，又经锻体筑基的洗练，身形终于不再似从前瘦小，肩宽背直，又因为勤于练武，练出一身的肌肉好力气。

不过还是没他高。方青折暗自带着点胜负心地想。虽然他知道迟早也是要超过的。

一张脸也不似从前黄瘦，眉眼的棱角渐渐长开，散发出年轻勃发的生机。脸上露出的带点敦厚的好脾气的笑容，把方青折满院子的侍女仆从——包括今照——都收买了。

哼，都是些蛊惑人心的手段。

方青折一边心内鄙弃，一边转身进了书房，脱下身上氅衣随手一扔。

沈重跟在他身后，自然而然地接过大氅挽在臂弯上：“师兄的试炼地定的是……”

“金罗州衍雾山，一座先人洞府。”方青折在书案后坐下，“去给我找来……”

“衍雾山的山志是吗？”沈重已经站在几排高耸的书架旁边，从上面第二层挑出一卷玉简。

他将有关衍雾山的记录摊开，放在方青折面前桌案上。

正是因为这个家伙好用，方青折就这么让他在听竹峰住到了现在。

方青折弹指为玉简注入灵力，上面“衍雾山”三个字亮了亮，墨色犹如一尾活鱼般在白玉之中流动蔓延，幻化作清晰的字体。

“衍雾山，地处金罗州东南部，山脉纵一千七百三十二里，横最长六百里……”方青折往下看去，“……终年被毒雾笼盖。”

“我记得今照姐姐说过，《古今灵药通考》上有一记载。”沈重道，“衍雾山盛产一花名‘黎黄婵’，与山中毒瘴相生相克。”

“解毒丸应该在当地城镇就有买。”方青折将下面的内容细细扫过，“这山灵气氤氲，产许多仙草灵兽，每年进出的修真者应当不少。”

门派指派的试炼只会提供地点和任务，具体的信息和所需的物品都得弟子自己准备。往年也有弟子因为不了解试炼的地势环境，才进试炼地两步就被抬着出来的。

这次被分配的试炼任务并不算难，是获取这座先人洞府当中生长的一种灵药——元解草。

方青折这一组共七人，除了今日并入的白惠三人，其余都是比方青折年长的师兄师姐，实力都在炼气五阶到炼气九阶之间。

而他正好是炼气九阶——这是他上一世这个年纪时的境界，而他自然是隐藏了部分实力，眼下的真实境界，已是化神三阶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收下白惠沈怜心三人，白惠与沈怜心的天资实力并不算弱，再加上有他兜底，这一趟试炼之行还算稳妥。

方青折思绪转回，看见沈重站在书案旁边，眼睛垂下，似乎也在看玉简，看不清其中神色。

方青折道：“我渴了。”

沈重抬眼，又笑道：“师兄稍等，晨起备的‘平水珠’，这时候刚刚好。”说着转身出去了。

经历了这数年，方青折早已从最初急躁的心情脱离出来，胸中对未来的计划也更加成熟。

所以他放手让沈重在自己身边，甚至让他去做那些贴身的小事，但对于沈重的想法，他就算不能了若指掌，心中也始终横着一杆尺。

沈重，毕竟是沈重，无论表面再怎么顺服，又怎么可能甘愿一辈子在一人身边做个默默无闻的仆从？

“诸位好，我是这次随同你们前往试炼地的护法真人，道号‘玄火’。”胡子拉碴、倚着一柄巨齿状大剑的男真人站在以方青折为首的一组弟子面前。

门派为试炼的每一组弟子都分配了一位护法真人，负责一路上以及在试炼之地的安全，同时，也负责组中弟子在试炼前后以及过程中的表现评估。

“见过玄火前辈。”众人齐声道。

“哎。”玄火真人摇了摇手，“不用太严肃嘛，路上可是很无聊的哦。那么……”

玄火真人一抬手，系在他手腕上用红绳串起的一块船形玉佩，化作一道飞光落地，幻化成了一只真正的飞舟，“咱们就启程喽。”

许晓康跟在众人的后面，家僮还在跟他依依惜别：“少爷保重。这是夫人寄来的香囊，说是请了真人加了护持的法术，少爷可要好好带着。”

待众人坐上飞舟，舟身的法阵纹路便如水般轮流亮起，四面浮现薄润的屏障。

随即飞舟缓缓凌空，加速向正东方向赶去。

十日后。

“啊……”众人依次从飞舟上下来，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

不远处是一座嘈杂繁忙的小镇，而更远处则是与天相接的衍雾山峰，被云雾笼盖。

方青折等人进了小镇，先打听着寻一个落脚处。这衍雾山作为已经闻名的宝地，果然来往的修真者极多，连带着小镇的商业也很是蓬勃。

众人挑了个还算干净得体的客栈，先让小二跑腿去买了一张衍雾山的地形图。虽然方青折在衍雾山山志以及其他相关玉简中已经看过了，但这样靠近山脚的小镇，卖的地图才是最详细最新的。

先分派任务。方青折和两位有经验的师兄师姐留在客栈内打探具体消息，以及讨论何时进山和进山线路等等问题，其余人则由剩下一位师兄带领，去镇上采买进山必用的辟毒丸，和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丹药符箓、以防不备的用度等等。

他们要去的那座仙人洞府，据说日久年深，成了不少毒虫妖兽栖居之地，尤其是元解草，其本身与一种名为“赤角”的蛇兽互济共存。

要取元解草，必须引开“赤角”。这种妖兽的成年期威力，堪比一位化神初期的修真者。在方青折不暴露隐藏实力的情况下，一组炼气五层至九层的弟子勉强可以应付，斩杀是最后的选择，能够尽力躲开，趁机偷走仙草是最好的。

方青折正与两位师兄师姐商讨，忽然外面楼梯传来沈怜心等人的声音，想必是他们采买结束回来了。

那位领头的师兄和沈怜心先进屋来，神色却不太好。方青折问道：“怎么了？”

沈怜心道：“许师弟说，我们买的丸药是假的。”

原来因为镇上的大集市有两处，这四人便分成两拨去采买，结果买完集合一看货物，许晓康便说沈怜心和那位领头师兄的辟毒丸不对劲。

“真……真的。”许晓康在后面努力解释道，小胖子白净的面皮窘迫得都胀红了，“衍雾山解瘴丹由山中盛产的一味黎……黎黄婵练成，此花气味辛辣，入药也压不住，所以丸药必定也、也是有这气味的。”

方青折心中一动，记得似乎沈重也提过这一点——“衍雾山盛产一花名‘黎黄婵’，与山中毒瘴相生相克。”

他拿起两拨人买的辟毒丹细闻了闻，果然许晓康和白惠买的辟毒丹除清香之外，还有一股极淡的辛辣气味，要不是往细里闻，还真闻不出来。

他于是叫了小二去把两盒丹药送到其他几座药铺检查，得来回报，果然没辛味的并不是真正的辟毒丸。

那位领头采买的师兄略有些尴尬。方青折对许晓康道：“我倒不知你对草药这样精通。”

许晓康得了赞扬，反倒好像比被误会更加不好意思：“只、只是懂一点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