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演出回来，两个月内没有新的任务，但许凛依然有练鼓的任务，天天往排练室跑。
祝丞风不再跟着他了。
排练室有专门的架子鼓老师，许凛练，老师在旁边听，气氛和谐。
室内暖气很足，许凛后背很快渗出层薄汗。
他停下来，看向姜老师。
“嗯……刚才副歌部分的处理欠一点力度，第一个重音应该更有质感一些。”
姜老师也是个年轻人，双臂纹身，面部气质却斯文柔和。
他用手打了段节奏：“这样，稍微紧凑一些。”
“好，我歇会儿。”许凛点头。
姜老师摩挲下巴沉吟片刻，就在许凛以为他要继续指导时，姜老师推了下眼镜：“许老师。”
到底谁是谁老师。
许凛没应声。
“可以签个名吗？”姜老师问。
“可以。”许凛随手拿了根马克笔，在他手机壳上签名。
“我从第一张专辑就开始喜欢你们了，真是幸运啊，有机会在这儿。”姜老师腼腆一笑，“要不是您受伤——哎，真是缘分。”
许凛以那次颈部受伤为理由，顺理成章找老师练鼓。
镲片反射头顶灯光，许凛垂下眼，却觉得底鼓也脏兮兮的不好看。
“你想过进乐队吗？”许凛问。
“呃，没机会嘛。”姜老师再次腼腆微笑，“而且乐队没有当老师稳定，现在除了焦螟这种头部乐队，都过一天算一天。”
许凛抬起头：“那你想加入焦螟吗？”
姜老师被他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盯得愣了下，后背不由一抖。
仿佛他自己才是哆哆嗦嗦的学生。
“乐队一个鼓手就够了。”
“我的意思是，你来，我走。”许凛说。
“不是，啊，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姜老师慌张摆手，以为许凛生气了。
许凛也意识到自己目光不善，换上笑意：“别紧张啊，你是老师呢，我就是有点不想干了。”
“可是你们一起干了那么多年，名声也打起来了，现在退出……”
干了那么多年的不是许凛，荣誉，名声，那些鲜花掌声，都不属于他。
许凛不在乎虚名。
只是像祝丞风说的，捅破这层窗户纸后确实不好受，就算祝丞风那晚没有说，许凛早心知肚明。
那就走吧，天大地大，不留在这了。
“我认真的。”许凛说。
“你们吵架了吗？还是想有新的发展？可是焦螟还不够好吗。”姜老师问了一连串。
“很好，他们几个人都很好，我自己想干别的。”
姜老师点点头，又低下去。
“现在我认真问你，想不想在焦螟打鼓？”
沉默许久，姜老师干笑了下：“当然想，可是……”
“想就没有可是。”许凛说，“准备一下吧。”
姜老师大脑彻底宕机，都不知道该激动得眼冒星星还是为许凛的离开感到遗憾。
“我跟祝丞风说让你来，内部推荐。”许凛眨眨眼，丝毫不见离别的伤感，“你能指导我，能力肯定没问题。”
“……嗯。”姜老师迟疑着点头。
他对人情世故这方面不了解，半天憋出一句：“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用，不饿。”许凛笑笑，不等他开口就继续敲响了鼓。
轻松了太多。
鼓都变轻了似的。
许凛随便练了会就离开，他在现代社会只有打鼓这一个技能，走后肯定要依靠它谋生，该练还得练。
打车来到医院门口，天色将暗，灰蒙蒙一片。
“土豆。”许凛喊了声。
下一秒，草丛中窜出一团黄色残影。
住院那些天许凛几乎天天找它玩，一来二去熟得像亲主人。
许凛蹲下揉它的脑袋，从口袋掏出狗粮和火腿肠。
这段时间狗已经从小黄土豆变成大土豆，被许凛喂的白白胖胖的，鼻子依旧是粉色。
不像普通土狗，长大就变丑，许凛想着有空给他测测基因。
“握手，趴下，打滚。”
熟练地饭前训练后，许凛把食物混在一起放进狗碗。
看土豆吃得正香，许凛用手指绕他直晃的尾巴尖：“等我再找个房子，装修好了，带你回家怎么样？”
土豆埋头苦吃。
没有回复，许凛自顾自道：“你这是饿了几天啊，不会自己捡垃圾吃吗？我都会。”
土豆终于汪了一声。
“捡什么吃啊。”许凛说，“我那会只有烂菜叶，还有烂土豆呢，现在那么多外卖，你随便捡点。”
土豆应了一嗓子。
“耳朵破了，哎呀真破了，跟猫打架了吧？别招惹它不就完了。”
许凛一句一句玩得正开心，听到身后有车子熄火的声音。
不知怎的，他听出是祝丞风的车，回头一看还真是。
祝丞风打开车门，和狗保持安全距离。
“载你回去？”他问。
“不用了。”许凛摆手。
“你喜欢它就带回去养吧。”祝丞风又说。
许凛抱起土豆，佯装要往车里塞，吓得祝丞风砰一声关上车门：“不是，不是现在。”
许凛笑了笑，扔下狗，走向他的副驾。
“算了，你送我吧。”许凛系上安全带，维持着方才的笑意，“有个事。”
“嗯？”
“我想走了，已经找好新鼓手了，那个教我的老师。”
话音落下，祝丞风所有表情凝固在脸上，变成一种空白。
“跟他也谈好了。”许凛又说。
丝毫不觉得这几句话有多残忍。
“你……生气了吗？”祝丞风愣愣道。
“没有。”许凛舒了口气，重新望向他，认真道，“对不起。”
这句道歉不能改变任何事，估计祝丞风回去要躲起来哭了。
能不能别走。
祝丞风很想这么问，但他早知道答案。
忽然体会到叛逆期孩子父母的无力感，对方干什么事只是通知一声，管他答不答应。
有点想笑。
疯了吧。
祝丞风踩下油门，车身反射弧光，驶入灰色的黄昏。
“好吧。”他说。
一路无话，漫长得好像绵延不断的路灯，又好像一瞬而已，祝丞风把车开进小区，几乎要碰到大门前的台阶。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趟。
“走了。”许凛推门又关门身后无人回应。
他低头翻找钥匙。
晃了晃，金属碰撞声掩盖了脚步，许凛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短暂得连余温都没留下。
祝丞风回到车里，离开，剩许凛回头望着尾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