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场十分钟。
焦螟压轴,窗外是夜晚,气氛沸腾。
幕布遮挡了宽阔高大的舞台,方形空间昏暗一片,透过缝隙能隐约看到观众的闪光灯。
许凛紧了紧耳返,颈部饰品反射微光。
向调音师比了个ok。
“镲片松不松?用了一天了。”
头顶响起祝丞风的声音,许凛抬起头,对方的五官被阴影淹没。
看不清。
同样的,祝丞风也大概看不到他,双手摆弄着镲片。
许凛默默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另一侧传来陈燃的声音:“操,还是紧张。”
“你紧张什么?不插电都听不出来。”祝丞风说。
陈燃:“哈。”
祝丞风这时候开玩笑主要起到放松队员心情的作用。
他放松完陈燃,放低音量问:“你紧张吗?”
许凛摇摇头。
“音乐节不一样,人更多。”
“多少人都不紧张。”许凛说。
“好吧。”
“你紧张?”许凛又问。
短暂沉默后,祝丞风应声道:“嗯,怕跑调,忘词,进错拍……”
“别告诉他俩。”
“明白,死要面子。”许凛笑了。
“这叫威严。”
带着棒球帽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们还有五分钟。
祝丞风杵在架子鼓旁边,转了转麦克风继续问:
“你什么时候会紧张?”
“不知道。”许凛没有过多思考,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可能以后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会吧。”
祝丞风叹气道:“你对生孩子有什么执念。”
“打个比方而已。”许凛说,“你生孩子我说不定……
祝丞风及时打断:“生不出来。”
“这也是个比方。”
半晌,祝丞风的身影一步步晃到了舞台边缘。
倒计时归零,幕布哗地向上掀起,斑斓闪烁的光柱照亮夜空。
伴着开场曲目的鼓点,台下沸腾般的尖叫。
祝丞风阔步走到舞台中间,又一阵欢呼尖叫。
许凛抬起眼。
每次演出,他只能看到祝丞风的背影。
被强光照得晃眼。
光在烟雾中产生丁达尔效应,吉他琴头闪烁出尖针似的光线。
晃眼。
许凛又想起这些天萦绕在身边的违和感,忍不住皱眉,低头重新把注意力聚焦于节拍。
几首歌过去,后背出了层薄汗,呼吸带起一团团白雾。
身后led大屏的色彩变幻,舒缓的吉他前奏响起。
是新歌。
舞台下一开始是合唱与呼喊,忽然出现起哄的动静。
许凛往旁边看了一眼,原来是陈燃满舞台乱蹦,此时跑到了江泉旁边,两人面对面弹着琴弦。
前奏稍微安静些,台下有人喊了声:
“亲一个!”
陈燃笑着亲了江泉一口,大屏上甚至能看清江泉那张死人脸被嘬出一个弧度。
哄笑声和拉着长音的“噫”。
人海般的观众们参差不齐地喊着什么,许凛单耳带着耳返,又专注于音乐,半天过去才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让他跟祝丞风也亲一个。
许凛打下最后一个音,
轻盈的泛音做结尾,像嘹亮后的轻声细语,世界都安静了几分。
祝丞风环着吉他绕了半圈,正巧看到许凛在向他招手。
祝丞风愣了下,轻声唱完了最后一句。
“可是啊,可是啊。”
以为是乐器出了问题,祝丞风边向他走,边用口型问“怎么了”。
许凛看着他。
祝丞风瞟了眼摄像头的方向,维持着表情管理,捂着麦克风问出了声:“到底怎——”
后面的声音全都堵在喉咙,他微张着嘴愣住,观众突如其来的欢笑和尖叫像隔着层塑料膜。
许凛扯住他的领子,仰头亲了一下。
祝丞风的目光茫然又震惊。
歪着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凛垂着睫毛,神色淡淡的。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天缠绵的氛围是为什么,祝丞风想说却没说出口的事情是什么。
祝丞风想亲他。
许凛的大脑格外清晰,嘴唇还印在对方脸上,心中已经开始整理逻辑。
为什么。
这个动作有什么特别的?
松开手,余光中是攒动的人群,繁星似的闪光灯。
眼前近在咫尺的是祝丞风怔愣的双眼。
祝丞风沉默两秒,直起腰,同手同脚走回舞台中央,背诵提前好的结束语。
面对观众的笑容略显僵硬。
——
音乐节后台,到处是工作人员和乐手的杂物,椅子上堆着镶亮片的衣服。
“微博会不会有人骂咱卖腐啊?”陈燃转头问。
只有江泉看了他一眼,另外俩人低着头,充耳不闻。
莫名其妙。
陈燃撇撇嘴,低下头解下项链。
几秒钟后,江泉可能看他可怜,回了一句:“不是男团,不靠卖腐挣钱。”
“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吧?”
陈燃再次转头,那两人依旧跟聋子一样,陈燃愣了愣,忽然后背一凉。
好像,他妈的,斜了!
还好,许凛恢复正常:“卖腐什么意思?表演同性恋?”
“差不多。”陈燃松了口气,“你俩演演得了,别拱我们风哥。”
“骂我呢?”许凛挑眉。
陈燃:“嗯呢。”
许凛本想跟陈燃斗几句,看到祝丞风绷着的脸,忽然没了兴致。
让他说也说不清,现在又跟块发霉的木头一样杵在那。
有病。
“我靠我工作证呢?”陈燃自然自语,“好像落车上了,会不会不让我出去啊?”
“应该不会,我长得这么有辨识度,算了。”
“找找去。”江泉忽然说。
“不用找了吧。”
“找。”
江泉说着把他引了出去,关上门,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两个人各自闷头装东西,许凛拉上背包拉链,刺啦一声。
祝丞风终于恢复了听觉,抬起头:“下次那个、别这样了,观众起哄归起哄但是……”
许凛把背包甩到肩上,单肩背着,目光打量祝丞风。
很久没遇到这么离奇的问题。
以至于他都有点怀疑自己。
“你不想亲我吗?”许凛问。
祝丞风愣了下,摇头。
一个标准的口是心非示范。
许凛垂在身侧的食指动了动,轻敲两下裤缝,转身推门离开。
随便吧,不想管了。
那股烦闷再次涌上来,许凛走出室内,看到旷野般的夜空时,萌生了“好烦不想跟祝丞风待在一块了”的想法。
但工作还没结束,许凛只好朝保姆车走去。
这场音乐节开在草原,周围几乎没有高楼的灯光,露天停车场满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许凛缓步向前,头顶被简陋的吊灯映照得亮白。
伸手刚碰到车门,身后有人追上来。
“不是这辆,换车了。”祝丞风估计是跑过来的,有些喘。
许凛点头,转向另一辆车。
祝丞风跟在他后面,干巴巴地张了下嘴:“下次演出你要是想亲,也可以……”
“不想提这个了。”许凛说。
“行。”
不远处,车里钻出来一个反戴棒球帽的寸头女孩,是另一个乐队的主唱,她热情地招手。
“凛哥这边!老三也在车里!”
许凛朝她扬了下胳膊。
他忘了这个女孩是谁,什么时候聊过天,可能是下午吃饭的时候。
如果不是满脑子想着祝丞风,他记性不会这么差。
“老三是她的金毛,你要不要换辆车?”许凛问。
祝丞风脚步一顿,像是犹豫起来。
“换一辆吧,一会儿见。”
许凛略过他,弯腰钻进车里,旁边是吐着舌头喘气的大金毛,高昂的狗头快要碰到车顶。
车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谈笑着。
许凛没注意听,双手捧起金毛的狗脸:“老三。”
“牛肉干吃不吃?”有人分发零食,“算了都拿着吧,不想吃的喂老三嘴里。”
众人笑起来。
金毛望眼欲穿地盯着许凛手中的牛肉干,口水快滴下来了。
许凛捏着牛肉干在它眼前晃了好几圈,反手塞进自己嘴里,笑了笑。
还是小狗好。
跟人交往总会纠结这些那些,跟狗就不用。
“汪。”许凛对金毛说。
虽然刚被歹毒地欺骗了一次,但金毛犹豫片刻,又咧开嘴角笑了,两只大爪子撑在许凛的膝盖上,狗嘴一个劲往前拱。
“它喜欢你呢。”狗主人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