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殷盏推断的相差无几，爆炸发生时陈颂时和邱秋离他们所在的顶层还有足足三层距离，当时只听到一声巨响，同时大楼摇晃了一下，顶上随之响起剧烈的坍塌声。

爆炸发生前就面色突变拽住邱秋的陈颂时这才松开手。

楼梯被堵，他们不得不从外墙绕路才爬上来。

上来就看到一个挣扎的小机械手。

“队长！”邱秋示意陈颂时。

义体的使用在陷落前虽然已经相对普遍，但在克隆技术也逐渐完善的情况下，大多数家境殷实的残疾人出于美观和一致性会选择移植克隆体。

陷落后情况就不同了。

不论是出于功能性还是耐用性，机械义体都更受欢迎，听说在有义体产线的六号基地，很多原本没有肢体损伤的人会主动进行义体移植，一是增加在基地外的存活率，二是认为义体化程度越高，受到陷落影响变成丧尸的几率越小。

所谓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在这些人看来简直再适用没有了。

不过六号基地官方对此的态度听说还是比较暧昧，处于一种既不鼓励也不反对的状态。

邱秋飞快地跑到小机械手边，去搬上面的水泥块：“小朋友你怎么样？你也是被生命树抓来的？”

小机械手一僵，唰的收了回去。

嘿这小朋友还挺怕生。哪怕心里实在着急上火，邱秋还是被逗乐了。

“我是生命树的实验体。”童声闷闷地道。

邱秋乐不出来了。

他和陈颂时齐心协力，不一会就抬起水泥板让底下的男孩钻了出来。

男孩怀里抱着一个比脸还大的陶瓷碗，小心翼翼低头护着，出来才抬起头。

看清男孩模样的邱秋吃了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全身都进行义体替换的人，而且是个孩子！

想起这个孩子刚刚的回答，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愤慨：生命树是不是疯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邱秋竭力冲对方露出一个笑脸：“你好啊小朋友，你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哥哥？也可能是两个……”

不等他说完，星星就点点头：“见过。”

然后比起人类，更像是机械人的小男孩跑向一个方向，趴下去喊：“哥哥？”

底下没有声音，星星有点迷茫，“刚刚哥哥是在这下面跟我说话的。”

听到这句话邱秋和陈颂时的脸色都有点变了，赶紧上前开挖，星星也帮着搬开碎石，果然搬开两块水泥板之后看到了一只苍白带血，正奋力向外摸索的手。

邱秋喜出望外：“小殷？”

下面却并没有传来回复，继续往下挖时连星星都看出情况的不乐观程度：好几块碎石都被血浸透了，这出血量少说能死一个半人。

真正看到把殷盏完全护在底下的司鹞的时候，邱秋都服气了。

他之前还觉得这个姓司的小兄弟性格有点乖僻古怪，又不怎么听指挥，现在看看什么叫为好兄弟两肋插刀，他和队长也不过如此！

脑中思绪万千，手上动作不停，两个训练有素的巡逻队成员加一个星星齐心协力，很快把殷盏和司鹞挖了出来。

前者还保留着意识，后者显然……

邱秋神色沉重地对殷盏说了一声“节哀”。

殷盏：“……”

他缓了半天好悬缓过来一点，差点被这声“节哀”给送走，但也懒得解释，半抱着司鹞跌跌撞撞坐下来，指了一下手中的牵引绳。

没错，在爆炸发生的关头，他的第一反应是抓住42号。

然而顺着原本系在42号脖子上的牵引绳，只找到了女孩被炸的血肉模糊，只剩脖子以下的尸体。

根据物资交换点那个植物系异能者的死法，她应该是也引爆了自己的晶核。

——她就那么怕司鹞，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肯落到他手上？

殷盏用力捏了下鼻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现在想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根本没法往深里思考。

那边邱秋被女孩的尸体吓了一跳：“她是谁？！”

陈颂时按着手臂上再度撕裂的伤口，认出万相宜身上的装束：“生命树的实验体？冯教授提到的那个？”

殷盏说：“我怀疑她就是寄生的源头。”

邱秋惊呆了，脸上的怜悯立刻退散，半跪下去检查万相宜的身体：“为什么这么怀疑？”

总不能说因为42号怕司鹞，万相宜也怕司鹞怕得要死吧？

“她对生命树太熟悉了，而且是植物系异能者，”殷盏顿了顿，看向陈颂时，“我在物资交换点碰见过她。

“那个植物系异能者的晶核不是被带走了，是爆炸了。”

陈颂时皱眉：“当时你们明明说的是……”

他停住。

晶核爆炸好说，但怎么解释那个植物系异能者的头颅完好无损？

——当然只有一个解释：在爆炸前晶核就被挖了出来。

作为当下的硬通货，出处不管是死人脑袋还是丧尸怪物都不影响晶核的价值，只有为了晶核杀人的人才会被唾弃。

当然死者为大，挖死人晶核到底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陈颂时只好略过这一部分，继续问，“你是说她自爆了？为什么？”

“吴用死在我面前，她大概是怕我杀了她吧。”殷盏淡淡道。

大概是他脸色不对，陈颂时没有追问。

倒是邱秋听了说：“那她要是真的死了是好事啊。”

殷盏没接话，抬头在附近找了找。

他估计的不错，爆炸的波及范围的确不到两层——能得出如此准确的结论，完全是因为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半空中那两扇坚|挺的防盗门。

离他们垂直高度四米左右，正是不到两层楼的高度。

而在他身边，陈颂时的目光也落在那两扇悬浮的防盗门上，眉心紧锁，不知道是对此类灵异事件有意见还是有了解。

另一边，机械体质量过硬，只是变得灰头土脸的星星怀里抱着那只原本戴在吴用头上的碗，注意到殷盏的视线没在此停留后松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殷盏觉得自己耳鸣更严重了。

而随着他的视线从这片废墟投向再无遮挡的外界，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怀城。”邱秋喃喃。

殷盏终于知道为什么陷落后没有高楼了。

放眼望去，与他们平行和往上的半空中都是建筑的顶部，它们在离地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断开，建材融化后再度凝固成一种有光泽的白色固体，仿佛有人从上而下浇了一大勺吉利丁，把整个怀城永恒定格成了一大块仰望星空派。

三十米以下，绵延的白色建筑将诸多残余的城市设施串连在一起，宛如大地上长出的密密麻麻的菌类。

生命树的这个据点居然在——居然是一个废弃城市。

“我们先离开这里。”陈颂时沉声道。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莫名其妙顺利起来，明明四人加星星凑不出两个完整的战斗力，但从坍塌U区下到地面的路程格外平顺，期间没有遇到任何生命树的搜捕，之前随处可见的警卫和研究员仿佛和爆炸一起人间蒸发了。

五人从侧门离开，恰好路边就有一个废弃停车场，殷盏熟练地找了辆油车，解锁发动，把自己和司鹞一块丢上后座，顺便给星星腾出一个位置。

陈颂时，邱秋：“……”

星星乖乖跟上后座。

再次确认司鹞还有脉搏之后，殷盏安详地摆出一个去世的姿势，对车外露出难以言喻眼神的陈颂时和邱秋道：“我要不行了，接下来你们看着办吧。”

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是挖死人晶核又是擅长溜门撬锁，想必他在两位基地官方执法人员心中的形象已经往社会不安定分子上无限靠拢，离举报逮捕就差一步之遥了。

但是谁在乎呢，反正他不在乎。

殷盏破罐破摔地闭上眼睛。

一路上他走两步就吐一口血走两步就吐一口血，不动还好一动吐血吐的跟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再不晕一样是要被抓起来的。

进牢房和进解剖室难道有区别吗。

邱秋：“……呃，队长，你手不方便，我来开吧。”

陈颂时：“……嗯。”

离开怀城的过程同样毫无阻碍，不要说生命树的追击，连人影都没见一个，赶路过程中也不见前来围剿的人员。

一路顺风顺水回到五号基地。

“陈队长？！小邱？！”警卫震惊地上下打量正副驾驶里的邱秋和陈颂时，“大家都以为你们死了！”

因为过于不敢置信，他按了两回才打开快捷通道的指纹扫描，“你们跑哪去了？！”

“说来话长，”邱秋率先伸手刷了一下，“你赶紧给我们挂个急诊！”

路上后面两个大的都没丝毫动静，他也不敢让那个小的去看他们还活着没有。

理智告诉他，哪怕他这样被称为“身体强化”的类型都不能硬抗爆炸加坍塌，何况殷盏一看就伤到了内脏，能跟着下十五层找到车已经是极限——

邱秋迟疑一下，其实后来殷盏还能行动自如他已经觉得很不科学了，但考虑到陷落后就已经没什么“科学”可言，而且……

想到某个可能，他的喉咙蓦然干涩起来，余光扫见通过指纹扫描的陈颂时，又把心底的怀疑压了下去。

“冯教授说你们去营救几位平民所以没有一起行动，但后来剿灭队也没碰上你们，还以为你们已经牺牲了……”

见二人安然无恙的警卫激动不已，迅速按下紧急呼叫按钮，注意到后座的惨状后不由心中恻恻，主动上前要帮后座昏迷人员打指纹。

谁知刚伸出手还没碰到人呢，靠在另一个身上的那个猝然睁眼，警卫和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对了个正着，被唬了一大跳。

琥珀色虹膜中心的瞳孔放得极大，颜色浅得几乎有种非人感，毫无焦虑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不好是更像看到猎物的毒蛇还是眨眼反射失灵的洋娃娃。

他一动不动地和警卫对视了一会，又断电似的唰一下闭上了眼睛。

这个把脸涂的污七八糟的小年轻怪邪门的。

和姿势端正的那个长得也像，是对兄弟？

警卫摁下心中毛骨悚然的别扭感，赶紧给两人扫描完毕，又根据条例给无法进行扫描的星星上了束缚装置，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回去开启快捷通道，“你们这么多天不见是绕路躲生命树去了吧？哎！这边！”

他朝接到呼叫赶来的值班医疗人员招手，“你直接陪他们去医院，路上再做紧急处理！”

“我们……这么多天？”邱秋一脚踩下刹车，抬高音量，“我们失踪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