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了解他的眼神，细微的神态，与夹杂着快乐疯狂的笑容，

犹如镜子中的自己。

86.

北川熙看向众人:“你们怎么想?”

模糊不清的照片，未知组织的boss，黑发黑瞳的妇人，长相相似的厄尔皮斯。

结合以上信息，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浮现脑中。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怎么不可能也是真相。

塔尔塔洛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笃定说道:

“厄尔皮斯是山下智久的母亲！”

……

哈?

一语惊倒众人。

北川熙沉默的盯着塔尔塔洛斯，轻轻一叹气，再次后悔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把他带回来。

他把视线汇聚到头顶深棕色的天花板，又转向悬挂在上面的吊灯，逐渐放空自我，自动屏蔽外界。

顶着众人难以言尽的目光，塔尔塔洛斯越说越自信:

“当初先生带厄尔皮斯回来的时候，她外表是个小孩，这说明她一定也是吃下了和琴酒先生一样的药。”

“而她之所以一直潜伏在组织，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山下智久！但谁料她和我们日久生情，最终舍不得下手。”

“山下智久杀了她并伪造成意外，没错一定是这样！”

说的人自信满满，听的人越发沉默。种种念想一晃而过，剩下的只有满堂沉默与满心荒唐。

宽阔的房内一时竟没有一丝人发出的声音。地下某个房里沉睡的侦探还没有苏醒，梦中不自知的梦喃也传不到客厅。地上是少有人经过的荒野，哪怕是孤魂野鬼飘荡也没法到地下的空间。于是钟表轻微的滴答和不知谁的嗤笑混成成诡异的旋律。

打破不太美好旋律的是从天而降的一巴掌。

“是个鬼。”

阿勒克斯面无表情一巴掌拍到塔尔塔洛斯的后脑勺。

“被厄尔皮斯听到这话你就别想活了。”

活在几人记忆里的厄尔皮斯毫无疑问能做出从地狱爬上来再带着人下去的事。

塔尔塔洛斯踉跄几步，站稳后刚想争辩几句以证明自己的推理就被捂住嘴。他瞪圆眼，嘴里呜呜不清的说些什么，神情颇为不满。

北川熙给捂住塔尔塔洛斯嘴的卡俄斯投去赞赏的目光，并示意他捂得更紧些。

坐在一旁看戏的琴酒开口:“你别说，他的想法还挺……有意思。”

身高严重缩水的小人坐在沙发上，腿在空中晃悠，他一手托腮，正兴致勃勃的听着塔尔塔洛斯讲述着他的“精彩推理”。

北川熙在森绿色的眸中只看出满满的戏谑。他无奈叹气:

“没办法，他自幼被关在高墙之内，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少，等我把他带出去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他靠近琴酒，在耳侧悄悄道:“导致他在某方面异于常人。 ”

塔尔塔洛斯，原本是大家族的少爷，衣食无忧，家境殷实。

奈何四方城墙自成天地，蔚蓝色的天空从不无垠，早已被固定成方形。庭院本是幽静，却向来嘈杂不堪。仆人低头走路，简言慎行，宽阔院内不发出一丝声响，如同死人。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老掉牙的称呼，过时繁琐的礼仪……

种种因素挤压一起，造成塔尔塔洛斯脑回路异于常人。北川熙与他接触时，塔尔塔洛斯正计划一把火烧个痛快。

事实上，光从简单“自由”两字就能把塔尔塔洛斯哄骗出来就能看出，他确实想法与常人不同。

把脑回路异常的少爷带到自由的世界后的不知第几年的第几日的第几刻，把注意力从陈年往事转移到当下。

北川熙的“异于常人”这话一出，所有人寂静三秒，似乎连空气都滞留了。

虽是耳边低语，却又没刻意压低声量，在场的人又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闻言都不约而同的扬起嘴角，接着低头掩饰。

塔尔塔洛斯闻言挣扎的动静更大，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如同焊在他嘴上的手。他白皙的脸涨红，心里已经开骂了。

先生！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啊！

“你可别再瞎说了。”

眼见塔尔塔洛斯挣扎力度越来越大，五官愈发狰狞，担忧失手误杀同伴的卡俄斯叮嘱一句后，松开手。

终于恢复自由的塔尔塔洛斯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等终于缓过气，他愤怒的转后去:“你捂嘴就捂嘴，哪有还捂鼻子的，你但凡再慢一点松开我就能去见厄尔皮斯了！”

卡俄斯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抱歉，习惯了。”

红如火般的头发正如塔尔塔洛斯的心情，静待喷发。

北川熙颇是头疼的挥挥手，避免两人纠缠一起大打出手给财政在添一笔的结局。

“回归正题。布吉拉，东非怎么样了？”

从伦理关系到世界局势，话题转变之快，也多亏几人已经习惯他的作风才跟上。

布吉拉从电脑上切换出另一张图片:破破烂烂的房屋、满是裂痕的地面、扭曲的铁路，远处黑烟弥漫，近处轰炸机袭来。废墟之中，难见生机。

——这是绝不会光明正大在新闻上播报的照片。

“地表除了敌军近乎没有人类活动，防空洞里人满为患，政府唯一能做的就是操控舆粉饰太平。”

“西欧呢？”

塔尔塔洛斯难得正经:“他们对于有个以‘毁灭世界’为宗旨的恐怖组织的存在仍报以怀疑。”

“哈，等到枪抵到他们头上时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阿勒克图从怀中掏出一个文件夹:“J组织的信息都在这了。”

文件没有打开，但光是看厚度就能猜到信息之多。北川熙没有接过，他挥挥手让阿勒克图自己收好，接着看向卡俄斯。

卡俄斯顶着视线神色凝重的想了半天，一副仇苦大深的表情，接着默默低下头，没有吭声。

好的，明白。跳过跳过，下一个人。

视线重新放到布吉拉身上。

“根据已有信息和J与厄尔皮斯的头发比对，基本可以肯定二人是姐弟关系。”

一边的塔尔塔洛斯小声嘀咕:“不是母子啊。”

闻言，布吉拉抱着电脑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他看了又看塔尔塔洛斯，只看出满脸遗憾。不是，他木着张脸，这人怎么能比他大还比他幼稚啊，总不能光年龄长智商情商不长吧。

作为Flower年龄最小的成员兼情报收集者，他感到深深的困惑和疲倦。

但是抛开这一点不谈，刚才塔尔塔洛斯其他的推理又或者准确来说是猜想，仔细一想也没什么错。

于是布吉拉看向北川熙，声音冷淡又携带几分稚气:

“如果厄尔皮斯加入我们的目的不纯，那么她的死亡可能也有疑点，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

如果厄尔皮斯和J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那么他们所种下的因就不一定能收获想要的果。

不，又或者说，这层关系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人预料到了呢。

布吉拉若有所思。

“这个不用担心。”

北川熙先是下了个敷衍的保证，又状似不经意的发问:“你们相信鬼的存在吗？”

“啥？”塔尔塔洛斯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没有听清。他咧开嘴角:“都顶着神的代号了，那对于鬼……必须不信啊。”

“不是，我们这可不是灵异频道啊，先生你串台了。”

阿勒克图不明所以:“这个问题和我们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闻言，琴酒深深看了北川熙一眼，他从红如晚霞的眸底瞅出不怀好意，顿时心下了然。北川熙则是回了一个大大的笑。

夹在两人中间的阿勒克图和剩下三人一对视，确认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索性不管了。

阿勒克图皱着眉问道:“先生，J这些年做的事挡了不少人的道，我不理解为什么还不动手除掉他。”

J组织这些年做大做强，很难说后面没有北川熙的推波助澜。

Flower出现的早，势力更是遍布各行各业，再加上它的创建者还是黑衣组织的高层之一，在J出现初期察觉对方目标对自己不利时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它。

然而事实就是北川熙一直作壁上观，给自己培养出个对手出现。北川熙任由J像只蚂蚱一样胡乱跳动，这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对这样的做法阿勒克图深感不解，也曾询问好几次，但北川熙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琴酒眼睛微眯，对这个问题起了几分兴趣。

北川熙环顾一周，视线从塔尔塔洛斯，卡俄斯，阿勒克图，布吉拉身上移动，触及到琴酒时多微不可查的停留两秒。

他摸摸下巴:“我们联合各方势力的目的是什么?”

塔尔塔洛斯抢先回答:“维护世界和平！”

“维护世界和平的前提是什么?”

“有威胁世界安危的存在。”

北川熙打了个响指:“这不就对了，不培养个对手，谁毁灭世界去?”

他指了指在场的人:“你，我，还是他?”

单个人的显而易见不可能毁灭世界，成型的组织也不会急着赴死。

“不管是Flower还是黑衣组织，都不会有毁灭世界的心思。哪个正常人会想毁灭世界还有这能力？”

而恰恰好山下智久出现了，精神不太正常，和世界有仇，有能力招集人马。多好的棋子啊。

阿勒克图揉了揉僵硬的脸，企图让自己的镇定下来。

不是，先生在说什么？

要维护世界，所以先培养出能毁灭世界的组织？

这逻辑有大问题吧。

盯着地板，即便不抬头她都知道先生是什么表情:认真严肃，政正有词，一副在说真理的表情。

自以为早已云淡风轻山崩地裂都不改其色的阿勒克图人麻了。

她终于明白塔尔塔洛斯那十窍通了九窍的逻辑是跟谁学的。

阿勒克图抬头，冷静的审视周边人。

椅子上的塔尔塔洛斯脸上少见的写着认真，旁边站着的卡俄斯一副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布吉拉抱着电脑，看先生的眼神如同倾听真理，而沙发上的琴酒先生似笑非笑，一直饶有兴趣的盯着先生。

她暗自掐下胳膊的软肉，缓过神，把注意力放在先生身上——果不其然，先生的表情正如她所想，如同清贫诚心的传道士。

她悲哀的发现在场就她一个正常人。

自认是局外人的琴酒旁观全局，从开始就放在北川熙身上的视线稍移，扫过阿勒克图三人，又落到北川熙身上。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阿勒克图盯着北川熙如看神明般满眼虔诚的表情，不禁感叹他真是害人不浅。

“……什么时候你的目标变成拯救世界了？”

北川熙“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号召下众人散去后，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琴酒看着对面的北川熙问出最感兴趣的问题。

他眨眨眼，斟酌回答:“也许是十分钟前？”

在Flower成立的第一年，如果你问它的宗旨是什么，北川熙会信誓旦旦告诉你:为的就是毁了这恶心人的世界。

在Flower成立的第二年，如果你再次问这个问题，北川熙会捎带犹豫的告诉你:也许是为了创建更美好的世界。

在Flower成立的第三年，面对同样的问题北川熙改变了自己的答案:为的是自己活的开心。这个世界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而现如今，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北川熙只会笑容满面满眼慈悲的告诉你:为了世界和平。

顶着北川熙那众生平等万物有灵神爱世人的眼神，琴酒恶寒的把眼珠子往左移。

哦瞧瞧，如果Flower是为了世界和平，那黑衣组织都能发展成国际联合组织了，宗旨就是为了和平共助的未来。

两人聊来聊去把世界说的那叫个轻描淡写，看似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可暗地里却都明白，一个合格的杀手不会是个幻想家。

琴酒啧了声，讽笑道:“你还真是个圣人。”

北川熙将身子往前俯，漂亮白皙的手指轻挑起琴酒的一缕银发。他如此轻挑而又庄重的笑着:

“我可不会割肉喂鹰。”

好的，八月四号开学。

我的假期在哪里？

我要和这该死的学校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