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亚斯嘴角拉平，抛却了先前那温和的语气。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拥有一双被誉为“神明瑰宝”的眼眸吗？这是源自创世神的恩赐，也是遭致灾祸的源泉。知晓我的存在后，那位神使就选中我的身躯作为它入世的载体。”
“也是因此，在家族选择剥夺我的眼瞳和身份的时候，我的父母选择了默认。或许，他们是觉得没有了这一切，神使就不会夺走我的身躯，让我成为孤魂野鬼。”
“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这种谎言似乎很难欺骗自己的内心啊。为什么他们只在我被驱逐的时候来看了我一眼？为什么在厄流星的时候，他们遗忘了我？没有人来看我，也没有人爱我。我不明白，他们爱的是什么啊？”
“神使没有瞧上我的躯壳。像它那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会想要一具残缺不全的身体么？我预料到了它的到来，并主动让出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包括这个城邦，包括我的记忆。”
“我亲自为它打造了一具钢铁不侵的身躯,放置上了一枚能像人类一样跳动的机械之心。”
“自此，它便是名副其实的机械城邦之主。”
缇亚斯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不自觉地抚了抚右眼处的机械纹路。
随后，她面色如常地靠近左手边倒数第三个架子旁，移开前面堆积的机械零件，取出了隐藏其中的瓶子。
她握住了瓶子的颈部，轻微晃了晃。而瓶中不知道什么东西产生碰撞，造成了细微的响动。
“你知道这个玻璃瓶里装的都是什么吗？瓶身加厚技术与防窥探技术，现在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缇亚斯指骨轻轻敲击了瓶壁几下，原本弥漫着雾气的瓶子变得清晰可见，显露了里面承载的物品。
黯淡无光，弥漫血气。
“告诉你吧，这里面全都是眼球哦。我最讨厌别人抢走我的东西了。”
“虚伪的人类假借大义的名义，赐予我撕心裂肺的疼痛；虚伪的神使品尝着我的记忆，剥夺着我的一切。我不甘心！”
“这就是我的......眼睛也是，城邦也是，我喜欢的人也是。”
缇亚斯微笑得明明恰到好处，可却感触不到她内心的情绪，如同一个躯壳空空荡荡的人偶，“为什么他们都认为神使是不可战胜的？我觉得好奇怪。不过侥幸分薄了神明部分的荣光，哪来的所向睥睨呢？”
“嘘，悄悄告诉你。我的下一个目标啊，是神使的灵魂哟！”
“我不在乎未来洪水滔天。它既然来到了尘世间，就该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没有了身份和能力，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人的命运是它这种披上神明大衣的家伙就可以控制的吗？”
“在我小的时候，家族中一些具有奇异天赋的天才会在某一个固定的日子突然消失。我原本一无所知，直到......”她爱惜地掸尽机械造物上的灰尘，指尖微微战栗，“我悄悄跟踪了那个人。啊，让我想想，那个日子，萤惑祭日，似乎是叫这个吧。”
“在厄流星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全知全能的类神明的存在是否是不可战胜的呢？一想到这，独属于人类的心脏会蹦个不停。血红色器官清晰地告诉我：我在胆怯，我在害怕。”
“那么，是否会有一种生物，它们的灵魂没有被打上神明的印记呢？而我，又是否可以借助它们的力量呢......”
突然，缇亚斯面上偏执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不解。
嘀嗒嘀嗒。
墙上的时钟照常响动着。不过，地上的人们却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寂静当中。
“我怎么？”缇亚斯的嘴角抿起，手指不由攒在一起。强势的气场烟消云散，很难将此刻的她与先前那凶残的自白联系到一起。
“非常的不好意思，我亲爱的城主大人。”路遇柒半蹲下来，抬头仰视着略带无措的缇亚斯，“对于你的野心和想法，我非常有必要知晓。”
“作为你创造的机器人，我们生来就有着偏向。我们的造物主从来就不是城堡里面的那位，而是你啊，拥有不少缺陷、不够坦诚的你啊。”
“你亲自创造出一片净土。这儿的人们能够拥有着各式精巧的机械器官，不必再困扰身体的残缺。”
“你亲手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灵动可爱的机器人，并为它们准备联邦居民证件，而不是将它们视作工具。在你心中，它们同样是这机械城邦的子民。”
“你可以更加相信你的子民。”
“他们绝不忍心让你在凛冬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让你孤零零呆在阴暗潮湿的地底。”
路遇柒眸光炯炯，几抹新绿似于他的瞳仁绽放。
隐藏在暗处的殷朝朝：这小子原来会说话的嘛。
“就算你偏执、病娇，还是个偷窥狂，这件事也不会更改。”随后，他习惯性地补充了一句。
隐藏在暗处的殷朝朝：抱歉，我收回前言。
缇亚斯：“那——如果一直以来站在台前的不是我呢？”
“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建立城邦以来，人们眼中的城主形象一直都是银发银眸。”缇亚斯无意识地踮了踮脚尖。
“啊？”
“你不是都说了吗？我是个偷窥狂啊。你觉得我会把身份暴露到明面吗？我创造机械城邦的同时，我也创造了一个代替我管理的机械人啊。哦，就是萤惑神使现在用的那个。”
“......”路遇柒不愿意相信，他抱有一丝妄想发问道：“那机器人们呢？”
“修改完它们有关我的记忆后，我就把核心指令交还给它们了。”缇亚斯坐回了制造桌，单手撑着下颌，“不然，我怎么能在外面流浪那么久还没什么人过来追杀呢？”
“所以你压根一点优势都没有对吧。”路遇柒不禁露出了死鱼眼。
“怎么会这个样子啊，你不是病娇的吗？你要发挥病娇的实力啊。这样的你会给病娇这一群体丢脸的，你知不知道？”他略带忧伤地吸了吸鼻子，“我不相信，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啊？”缇亚斯朝他飞了个“奇怪”的眼神，“刚才那些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玩而已的。”
路遇柒：“......”好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我竟无言以对。
“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交叉，比了个“X”字，“你的时间线对不上。”
“你说你是在创造机械城邦的同时，创造了个代替管理的机器人。可你先前说的是你是在它到来之后，才往机械身躯上放置机械之心的。”
“这个嘛......”缇亚斯顿了顿，“我确实说谎了。”
“我就说嘛！”
“整座城邦的居民确实知道我的面容。不过，萤惑神使到来之后，他们就不知道了。”
“谜语人达咩！”
“萤惑神使能够修改人类的记忆，在难以察觉的情况下。”
“怪不得啊，城主交替的事情没有人察觉。原来是你们一个修改了人类的记忆，一个修改了机器人的记忆......”路遇柒忽地卡壳，“额......”
感觉好像有什么槽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哎。
“那你有什么对付神使的措施吗？”他拿出了缇亚斯先前交予自己的盒子，“之前，我就觉得你一定要使坏了。让我在见到神使的时候，把这个盒子带上。一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吧？”
路遇柒瞳孔亮晶晶的，充满了渴望的神色。
“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打开来看看。”
盒子小巧精致，盖子顶部用浅金色的线条刻画了几个飘逸的字符。
路遇柒也不推拒，直截了当地拆开了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做工精细的木雕。
模样是一只戴着葱绿色领带的灰鸭子。仔细观察的话，可以注意到灰鸭子领带的正中心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钻。
他探出手来，指尖碰触了那抹红意。
卡巴卡巴。灰鸭子流下眼泪来。泪滴变成一颗颗饱满的珍珠。
又一碰。
卡巴卡巴。灰鸭子笑了起来。周遭凭空出现一团团绽放的鲜花。
再一碰。
卡巴卡巴。灰鸭子开始说话了。它问：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呢？
......
路遇柒很难想象用木头雕成的作品会有那么多的花样，就连小范围的刮风、下雪都做得到。
“这是路兆星给我做的木雕。在他的基础上，我做了一些改造，增加了一些功能。”
“那正面回答你的问题，这个木雕本身只是一个纪念品。”缇亚斯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总要再次找上神使的。本来打算和它一起步入死亡的......不过，交给你保存也不错。”
“毕竟到时候，你也见不到神使嘛。”
路遇柒：“......”被小瞧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