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洁白的瓷砖上倒映着少年的白发，他的背后跟着一个黑头发的小孩，叶棘的手牵着他小小的手。

白发少年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用尽全力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在心中重复千万遍一样，他说。

“孟琛，好久不见。”

叶棘举起手中的手机，手机上是二维码名片，他说道：“加个微信？”

孟琛没拒绝，从善如流的加了好友。

叶棘很激动，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手机，多年的承诺终究是实现了。

孟琛问：“你是生什么病了吗？怎么到医院来？”

叶棘摇了摇头说：“看病的人不是我。”然后把背后的小孩拉出来，这小孩生得一头黑发，似乎有点怕生，一直捏着叶棘衣摆的一角，反复搓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叶棘摸了摸叶蛄渎蓬松的头发，这才让他有一点反应，不在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叶蛄渎抬头和叶棘对视，在叶棘鼓励的目光下，朝着孟琛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叶棘自豪道：“看，我弟弟很乖吧？他最有礼貌了，他已经学会了主动问好，很聪明，对吧？”

孟琛没有见过叶蛄渎，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说：“是的，还挺听话。”

叶棘听到这话更高兴了，白色的头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面带笑容，阴霾似乎被一扫而空，他率先说道：“不聊了，有空微信上再说，期待下次见面，我要先去带他看医生了。”

叶棘蹲下身牵起叶蛄渎的手，朝孟琛挥了挥，叶棘的白发和叶蛄渎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瘦弱，但孟琛却莫名觉得他们两个人周围仿佛自带结界，他融入不进去，那是时隔七年所带来的屏障和隔阂，那是亲密之人独有的，唯一的信任。

他们并不孤独。

他们在寂寞中作伴。

——

孟琛继续了他鸡飞狗跳的校园生活，剩下的日子没发生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在某一个晚修，整个班被叫去信息室填了个问卷。

教学问卷调查——客观 、公正、无私、严肃、认真地评价老师，是您成熟的表现。

这位敬业黄老师拎着所谓的调查，笑着发了下去，并说：“大家情商高一点，该填什么心里都有数啊。”

孟琛看着手上这张调查问卷。

问卷的第一个评价内容是——教学态度端正，认真负责，热爱学生，责任心强。

需要评价的对象有数学老师。

孟琛的大脑里忍不住回想，那个肚子圆圆，脑袋平平，嗓门又大的老师，那个上课上到一半，突然想起马云的老师，那个看到地上有垃圾，拎着你的耳朵叫你把它捡起来的老师。

孟琛：啊！泪，流了下来。

问卷的第二个评价内容是——教风严谨，按时上下课，不迟到，不早退，不无故缺课。

想想平日里的那个他。

孟琛：泪再次流了下来。

正当孟琛叹秋春悲的时候，这位敬业黄老师走下来巡查了一圈，观看大家的调查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越看越严肃？

孟琛亲眼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走回到讲台上，郑重其事的打开了话筒开关，喂喂喂了几声，满脸正气的开口。

“现在我收上来的所有调查问卷必须全给我选A。”

孟琛：怕不是看到了清一色的D。

“这么独断，不怕学生有意见？”

我靠，哪个家伙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孟琛抬头一看，低马尾，真的勇。

孟琛：敬你是条汉子。

孟琛拎起手中的二笔铅笔，心中想，不过为什么会是有这个评价，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真的仅仅只是学生讨厌老师，所以不打A吗？

孟琛面无表情的宛若机器人一样，齐刷刷的填了A之后把纸扔到一边，好像自己只是干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可是他没想到这事情还没完。

这位敬业黄老师，把调查问卷全部收起来，一张一张检查完了之后，分出了两打，一打全是清一色的A，另一打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甚至有全D的。

他的脸摆的很臭，基本上是那种，你抬头看一眼就会认为这个人一定不高兴。

他举起话筒说：“现在我们要去信息室填一个问卷，因为我们班的成绩比较好，所以代表我们级部去填写一个网上的链接问卷。大家都放聪明一点。”

整个班听到这话没有一个人动。

这似乎是一场无声的对抗。

他继续举起话筒说：“好。我不强迫你们，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同学对我的教学不满意，你可以留在教室里，其他同学和我一起去信息室。”

同学们在底下非常吵闹。

“切，现在说的好听。”

“自己教什么样，心里没数吗？”

孟琛对这位老师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撒谎为我好上，这时的鸡总，突然用笔戳了戳他说。

“想知道为什么大家的意见那么大吗？”

孟琛做出一番洗耳恭听的样子。

鸡总以一种十分快速的语调说：“初一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敬重他，因为他从不管我们学习，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初二的时候，有人发现他私吞班委的班费，把多出来的零食拎回家给家里的小孩吃，他拿一袋，大家肯定不会说什么，关键他拿了一箱。”

“他应该没有跟你讲过，他之前是教高中的吧，初二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和我们讲说你们到高中的老师也会这样教你们的，真的，身为一个学生，觉得他很自以为是，甚至有不少同学猜猜他是因为教学能力太差，被贬来的，他本人对外宣讲的原因是因为他要陪老婆孩子，所以来了这里。”

提到老婆这两个字，鸡总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语速更快了。

“龙哥知道吧，他老婆是校长，他在这个学校混了17年，混到个级长，当初是级长，现在还是级长，他一直非常羡慕楼下从补习班调任过来的蒋老师，因为蒋老师没来几个月，因为教学能力十分出众，把一个平行班从倒数拉到了前几名，所以蒋老师快升职了，而他还是一个级长，还有台上这个正在讲话的，老婆是隔壁英语老师。”

“这里还有一个八卦，你全当一听，在龅哥在手机里有一个大老婆和一个小老婆，上一次不仅打电话被看到，拿手机给我们放视频的时候，有人发微信过来，备注刚好被我们看见，关键是他本人不做任何件事，只是笑一笑，就全当过去了。”

孟琛听得津津有味，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

黄老师清了清嗓子，眉头紧皱的看着下方吵闹的同学，开口：“同学们不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现在是晚修！现在立刻，所有人出来。”

“我艹，真恶心。”

“可不是，我真服了，就因为这样，这个垃圾学校一直没有进步。”

同学们，边骂边起身，有几个还倔强的坐在座位上，但当身边的人都走了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最后选择站了起来，包括低马尾。

孟琛看到大部分人都走了之后，也随之站起身，走出教室门外，出乎他意料的是，教室里还坐着一个人。

乔怜。

只有他还坐在座位上，他没有找东西，不做任何掩饰，他只是坐在座位上，却好像说了什么。

这时，黄老师从后门冒出来拍了一下孟琛的肩膀，举起话筒，对着教室里面的乔怜说：“走了，小乔，还坐那干吗？”

乔怜好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说：“老师，我没有带轮椅和拐杖，走不了路，你和同学们走吧，少我一个也不要紧。”

黄老师举着话筒，字正腔圆，义正言辞：“那怎么行？我们可是一个班呢，孟琛，你去扶他，信息室里等你们啊，到时候要拍照少一个人，少一个座位，少一份报告，你们明天就和我一起去单独写，用我电脑。”

然后追着早已经稀里哗啦走散的同学去了信息室。

孟琛靠着门对里面的乔怜说：“是祸躲不过，走吧。”

乔怜终究还是四肢健全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拿了个拐杖，便出发去信息室。

一路上，因为其他班正在晚修，所以整个校园除了正在走路的他们，其他地方都很安静，所以就显得他们格外吵闹。

信息室中。

黄老师举着他的话筒站在讲台上，每个同学都配备了自己的电脑，电脑上是已经打开的链接。

“同学们，听我指令，第一题选A。”

说完又重复了一遍，第一题选A，然后又说：“第二题选……”

“选A。”底下已经有好事的同学在接嘴了。仔细一看，有鸡总的一份。

“老师，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懂。”这个是热心肠同学，他的阴阳怪气似乎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但毕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黄老师丝毫没有被伤害到的样子，他笑了一笑，好似不在意，度量十分的大，没有与我们这群小孩子计较。

但他一边说题目的答案，一边往下巡逻，看见一个不对，就指着电脑说：“你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呀？我当时这道题说的，明明就是选A呀，没事啊，错了，改过来就行了。”

孟琛想。

如果他再严厉一点，也许就不会有同学会骑在他头上。

关键是他在该严厉的时候故作温柔，所以大家都对他分外反感，这个年纪也许不是很难接受所谓的圆滑世故。

只会让人觉得虚伪，狡诈，弄虚作假，让人看不起。

惹人讨厌。

令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