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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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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如许入职兰台,第一件差事便是编纂一本书——《铁原地志风物集》。她在铁原的所见所闻,以及余横舟绘制的铁原地图,都会收录进这本书册里。

诸葛离光说,若这差事办得好,书册的初稿过了翰林院鸿儒们的眼,成书之后,编纂者这一栏便可提上她的名字。

言如许此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在这世上留下自己活过的痕迹,所以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激动地整宿都睡不着觉。

言如许兢兢业业的同时,兰台诸位大人对她的看法也在短短一个个月里发生了极大翻转。

起初他们很不喜欢这个小女子,自古以来,女子婉顺贤良才讨人喜欢,野心放在女子身上,总让人不舒服。

可后来朝中三位大人物总是偷偷来兰台看她,太子殿下说是来看小友,诚王殿下说是来看学生,玄机台新贵陆大人则闭口不言,只倚着远处的梁柱默然陪伴此女许久。诸位大人便知,言如许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绝对不好惹。

而真正让他们对言如许改观是在她入职之后的第一次兰台议事。

她一一陈述了自己编纂书册的筹备条陈,竟比许多在兰台公干了十几年的官员都要凝练许多,而且书册初章写得极有意思。

地志、风物书册最忌写成流水账,言如许并没有单纯写铁原的人和景,而是在相似场景下将铁原百姓和大昭百姓进行了对比,其中夹杂了不少趣事逸闻,甚至还写了一些野路子的夸张传闻,写得高兴了她还找宫中画师帮忙配了小图。

文人对书册多敬畏,敬畏过了头便难免有些死板。

像言如许这般爱写敢写的还从未有过,所以她第一章节完成那天,整个兰台和翰林院都炸了锅。

众位鸿儒看了之后,“成何体统”之声不绝于耳。但他们再骂,也是骂体统,没有一人说这书“难看”。

最后还是翰林院掌院秦大人和兰台令诸葛离光一起拍了板——“还未曾看过这般有意思的地志书册,就这么写”。

言如许的著书计划得以继续,兰台诸君也渐渐知道,她有野心不假,但也有些才能,倒比朝中许多德不配位的混子好上许多。

于是非议声渐渐低下来,大家见了言如许也能像寻常同僚一般,甚至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也愿意给她搭一把手。

言如许给朝廷办事办得开心,办得充实,可在心里仍旧还有一些挂心事。

言灵施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身上伤得如何言如许并不清楚,只听守着他的下人议论过,形容其伤为“鸡飞蛋打”,可见当时场面之惨烈。

言灵施伤好之后再也不复往日力气,整日沉默不语,听林叔说,他只每天傻傻照着镜子,一照就两三个时辰。

直至昨日,他问林叔:“林肆,我是真的不会再长胡子了是吗?”

林叔没有回答。

他又回头问:“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声音比之前尖细?”

林叔摇了摇头。

听说昨日言灵施问了林叔和下人们许多问题,他语气明明十分平静,可下人们说,总觉得老爷已经疯了。

一时问“陛下知不知道我被阉了?”一时又问“你们说孙玲因那贱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待她不薄啊……”

最让下人打哆嗦的是,言灵施问了好几遍已故的夫人。

“长霓要是知道我这样,还会要我吗?”

“长霓怎么会不要我?她可是宁可抛弃家人也要和我在一起的。”

“长霓不会的,她不会的……就算天下人都不要我,她也不会的。”

要知道,故夫人过世十年,老爷从来没提过,也不让下人提。想不到一朝残废,竟挂念起九泉之下的结发妻子来。

言如许回到言府,听到这些并没有丝毫痛快。

她只是又择了个日子,去李长霓墓前拜了拜。

她将满怀盛放的菊花放到母亲碑前:“母亲,下作之人自食恶果,负心之人已得惩罚。女儿如今入仕,在兰台编撰书册,是正经差事。女儿还会骑马,能弯弓,也……杀过歹人。女儿会带着您的愿望,走得更高、更远。母亲,现下瑾城菊花开得甚好,女儿带来的这一捧,名曰‘黄金甲’。今生已决,若有轮回,女儿愿您自由,可点绯红妆,亦可披黄金甲。”

言如许临走前蓦地想起什么。

她找到了陆逢渠母亲林知雪的衣冠冢,将自己准备的祭酒斟了一杯奉上。

“夫人,逢渠……晚辈年幼时蒙他于此地照顾、陪伴片刻。彼时寸缕时光,一扫晚辈幼年阴霾,晚辈视之为恩。晚辈曾偿他一世痴情,他并不喜欢。所以大梦初觉,以此报恩,或许太过自以为是,尚且不够。他如今很好,还会更好。情缘已了,恩义尚在,今生晚辈定会帮他流芳百世。”

……

进来瑾城百种菊花枝繁叶茂,林知雪生前爱菊,认为这花儿有凌霜傲骨,为花中巾帼。

所以陆逢渠今日采了一捧菊花来看望母亲。

走到跟前,才发现母亲墓前已经单膝跪了一个极熟悉的身影。

他清清楚楚听到她说“幼年曾在此处相伴”,于是他绞尽脑汁回想,才在记忆深处翻出那天细雨迷蒙里,一个瘦小的身体睡在一个墓碑前。

当时那女孩瘦弱、衣着极为简朴,他一直以为是新死了父母的孤女,一时不忍,为她撑了伞。

原来她竟是……她竟是……

陆逢渠百感交集,他体内自下而上凝聚了酸涩与苦楚交杂的一团云雾,这云雾一路向上蒸腾,化作痛感,笼罩在他的心脏周围,云雾凝成的雨滴在眸中聚集,他眼眶猩红,雨尚未落,是隐忍的滂沱。

他的手掌忍不住轻轻抚上心脏,他似乎明白了他此刻的情感,这是一种他极少萌生的情感,为数不多的几次全部与言如许有关,一次比一次浓重,一次比一次难以承受。

他知道,这是后悔。

他后悔了……悔意滔天,乃至他很想剐自己几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以痛止痛……

他走到言如许身后,言如许听到脚步声,猝然回头,见是这个太岁,一脸埋怨:“你有毛病啊来了也不出声,这地方多吓人啊你还装神弄鬼?!”

陆逢渠没有说话,只鼻尖泛着红,对着言如许跪了下来。

或许是他跪得太干脆,表情又太柔软,全然不见素日里的桀骜,倒像是……像是一条被主人丢弃的土狗……

于是言如许一下子恍惚了:“陆逢渠你……”

继而,他伸手搂住了言如许的腰,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言如许,将脑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我有时候……记性很差……”陆逢渠轻声道。

“你……”

“情缘已了?恩义尚在?”陆逢渠笃定道:“我才不要这样。我才不要什么恩义,我就要情缘。”

言如许的神情变得有些颓然,都听到了啊……

可是听到,又能改变什么呢?

逝去的一生已然逝去,错过的情缘也早已错过。

“逢渠,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我现在每天都洗澡。”陆逢渠抢白:“我知道你觉得我身子脏。我现在每天都要花半个时辰,用很热的热水洗澡,擦两遍皂角,还放花瓣。不信你可以问长安和余横舟。”

“我倒是也没有必要打听你洗澡的事……”

“我没有通房丫头,也没有和任何女子不清不楚。我院子里就连流浪猫都是公的……”

“母猫罪不至此……”

“我不会阻挠你入仕,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如果陛下不同意,大不了我就辞去官职,在家里专心伺候你。将来打仗的时候我再上阵就好了。”

言如许听到这里,终究挣脱了陆逢渠,他将陆逢渠拉起来,认真看着他:“逢渠,你始终都没有学会,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陆逢渠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沉静自持:“是,我没学会,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但我可以学!只要你教我,我会努力学。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言如许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黯然垂眸:“真正的爱,是一种本能,是不需要任何人教授的。有朝一日你若遇到了真心相爱的女子,便会明白我此时说的话。”

“我不会有别人!我……”

“逢渠。”言如许抬头,重新看向他:“你是天生的将才,要做名留青史的将军,莫因为一时的执念,被情爱所蹉跎……不值得……不值得……”

说罢,言如许转身,离开了墓园,徒留陆逢渠一人痴痴站在群冢之间。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天际竟阴云翻涌,有落雨之势。

言如许抬起长袖,擦了一把脸颊。

她笑着自言自语:“瑾城这鬼天气,好好的怎么又下雨了……”

……

言如许回到兰台,打算继续自己的差事。

刚进书所大门,便见有人手拿一卷书册在等她。

她冲那人行礼:“诚王殿下。”

魏展点头,笑了笑:“这书写得不错,才华勉强配得上狷狂。”

言如许经历方才种种,实在笑不出来,只能敷衍寒暄:“多谢殿下。”

魏展歪了歪头,打量言如许。

下一弹指,折扇的扇骨便挑起了她的下巴。

魏展鹰目如炬:“哭了?”

言如许撇头,避开折扇的触碰:“没有。”

魏展似是没有听到:“为什么哭?兰台的人找你麻烦?谁?”

言如许被追问地很是心烦:“我都说了我没有哭!”

她脾气上来得急,打得魏展措手不及,一时无言。

言如许很快反应过来,低着脑袋,十分挫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魏展听了,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探究,有些无奈,还有些……有些心疼。

言如许的头因为羞愧低得更甚。

魏展这才说起正事:“程求珠的案子大理寺审得差不多了,明天会交由刑部复核,程求珠也会被转移至刑部天牢,进行最后的关押。我和诸葛离光商量过了,渭州一案是你发现的,相关史料自然应该由你记录。过两天,你可愿陪我去天牢,会一会这位端王旧人?”

言如许的脑袋这才抬起来,眼睛里的伤情渐渐散去,继而涌上兴奋和感激。

她躬身行礼:“臣荣幸直至,定不辱使命。”

魏展又瞧她一会儿才走的,走的时候言如许隐约听到他似乎说了一句话。

“你啊……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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