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望了阿七一眼，纲手姬只抛下一句“我不会当火影的”，便转身离去。

阿七并没有阻拦。

心情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沮丧，她站在原地目送着金发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树影之中，然后利落地还刀入鞘，按照最初与稚姬之间的约定，朝着木叶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没有铃铛声相伴，路畔却开满了繁花，有蝴蝶栖息于花瓣之上。

黑发少女的步履轻快极了。到了第二天的夜晚，阿七终于见到了木叶村的大门——夜半时分，它安静地向归来之人大敞开着，用朱砂绘制的漩涡标志依旧鲜明，浸润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中，萤虫萦绕着挨挨挤挤的紫阳花飞舞，绚丽中带着点安静的浪漫。

驻守大门的忍者没变，依然是昔日的神月出云和钢子铁。

阿七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他们两人一起抬头。

神月出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和钢子铁对视一眼，随后两人不可置信道：“……是阿七吗？！”

站在原地的黑发少女站在灯影下，相比于五年前又长高了许多。她没戴面具，弯起的嘴角微微上扬，漆黑的眼眸似乎很柔和：“你们两人越来越有默契了啊。”

“啊喂！居然真的是你啊！”

“欢迎回家！”

阿七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嘘”，“嗯，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心中默念过这句话，她在风中踏着夜色，时隔多年后再一次攀上了火影岩，将整个木叶村的风光尽收眼底，远处山峦叠嶂，起伏跌宕。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遥遥送来了渺远的笛声，和着缱绻的夏风，诉尽了思乡之情。*

第二日的清晨。

将大名的谕令推到奈良鹿久的面前后，阿七看见这位火影军师冲她露出了一个一筹莫展的笑容。

见状，阿七的心底立刻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平静地询问：“请问是哪里有问题吗？”

对着文件迟疑片刻后，对方终于道出原委：“阿七，真是抱歉，这份文件已经失去效力了，在你回来之前大名已经将另一份召回文件送到了木叶……”

就知道是稚姬的原因。

腹诽归腹诽，阿七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鹿久的下文。阴影恰到好处地垂落在她满是哀愁的眉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不过，我还不够格做出决策，所以我已经书信一封告诉大名，等新火影上任后再做决定，我相信纲手姬会有办法的，”到底是于心不忍，鹿久拍了拍黑发少女的肩膀，郑重道：“……阿七，木叶百废待兴，也很需要你。”

幸好当年做出那个约定的两人都死了。

木叶刚刚经历了战争，伤亡惨重，亟需培养人才，阿七的回归正好弥补了一点空缺。总之，是时候该收回这双写轮眼了，囿于大名府实在太过浪费了，说什么都不会让给那个刚上位的小姑娘的。

鹿久忖度着，视线落在眼前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不可置否地勾勾嘴角，阿七酝酿好情绪，抬起头露出一副被感动的模样，语气真挚到让她自己都开始叹服：“那就麻烦鹿久大人了，很高兴能够回到木叶，我愿意为木叶效力，直至献出我的生命。”

阳光澄澈，落尽她漆黑的眼眸中，碎金明灭如叶片上燃烧的火星。

「火之意志，生生不息」。

这一切都太真挚了，太令人感动了。

鹿久的眼角笑得泛起了皱纹：“嗯，那么，欢迎回家，阿七。”

说这句话的时候——

恰逢长风流淌过，翠绿的桑叶脱离枝头翩翩而坠。

***

坚硬的忍靴踏上了光洁的瓷砖，在无人的长廊上留下一长串回音。

医院的围墙边种满了繁茂的樱花树，蝉鸣在午后滚烫的空气中愈发嘹亮，斑驳的光影落在阿七的鼻侧，面前是一扇阖紧的门，模糊地倒影出她面部俊朗的线条。

在靠近族地的小树林中将写给稚姬的信交由弥助后，阿七从口袋里掏出猫零食倒在了掌心，然后放到了族地里的流浪猫面前——这是她以前待在木叶就经常做的事情，很适合无聊的时候发呆。

那些猫很亲人，曾经都是有主人的。

闲暇的时间还很充裕。

弥助蹲在一旁，蓬松的尾巴扫走了一众前来讨食的流浪猫，把阿七的注意力都吸引走后，他歪头问：“不打算回去看看吗？不过六分队的队长已经不是旗木卡卡西了。”

阿七不热衷这种事，“回去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弥助蹭了蹭她的手指，姿态很是亲昵，“宇智波鼬加入晓，和他的搭档来过木叶了，他们把卡卡西和佐助都揍进了医院，算算时间的话……大概快有好几周了哦。”

“……揍？”阿七终于提起了点兴趣，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再然后——

她就站到了病房前。

整理了一下怀中的花，阿七在刻意保持平稳的呼吸中压下了门把手。

屋内比走廊上更为安静，消毒水味冲入鼻腔。

除去机器运作的声音之外，只剩下时钟走擦过表面的声音。阿七的视线掠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鲜花，发现它依然娇嫩鲜颜，应是刚刚被人替换过。

阿七把自己的花搁置在旁边，转眸看向病床上的人。

男人罕见地没有戴面罩，神色凝重又痛苦。一头凌乱的银发耷在凌厉的眉骨上，双眸紧闭，浅色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面孔上投下一小片脆弱的剪影。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斜落在他青筋毕露的手背上。

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或者说，岁月不曾改变他的容貌，唯独沉淀了他的气质。

干燥温暖的指腹轻触到了他额间冰冷的汗渍，阿七叹了口气，缓缓收回。

这么痛苦的模样，一看就是中了“月读”。

想要解除这种幻术并不容易，只有瞳力在施术者之上，并且精神力足够强大的人才够格——放眼整个木叶，瞳术能够与鼬相媲美之人寥寥无几，更别提凌驾他之上。

这样一想倒也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还躺在这里了。

万千思绪流转，不过现实一刹那罢了。

抱着姑且试试的态度，阿七将手指重新放回到他的眼皮上。随着眸中的猩红色愈发浓郁，她灌注的精神力不费力气地进入了他的幻术世界中。

很轻易。

看起来鼬并没有下死手。

可是就算是如此，木叶上下也无人能够破解这道幻术。

月读的世界是由纸片拼凑构筑起来的，所有的东西看似片面，触摸着却如真实存在。阿七抽出腰间变成纸状的长刀，站在“鼬”的背后面无表情地贯穿了他的“身体”，没有血液喷溅而出，更没有任何切.割血肉的手感，她宛若在切割一张纸那么随意。

“鼬”死了，周遭的一切就开始分崩离析。

它们化作碎屑无声地消逝在旗木卡卡西的眼前。

禁锢身体的十字架消失了，脚底滚烫的岩石也消失了，面前拿着刀的黑袍青年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颀长瘦削的少女，她小心翼翼地收回刀，抬起头露出一双足以勘破人心的写轮眼。

看起来长高了，快到自己的肩头了。

溢满鲜血的喉咙无法开口，卡卡西只能强撑着弯起眼睛，对她点点头。

小姑娘抱着手臂，忽然抬手做了个暗部交接时才会做的动作。

——那是他们六分队之间独特的暗号。

代表着“我来了”。

卡卡西愣住了。

还没来得及对她的暗号做出反应，眼前的一切便陡然天旋地转。一股温暖的阳光如水般迅速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融化在他的血肉之中，驱散阴冷的黑暗，将他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窒息中打捞出来。

他重新回归到人世间。

耳畔的蝉鸣声陡然穿破迷雾，变得清晰又鲜活。

——幻术被解除了。

暖阳游走在单薄脆弱的眼皮上，卡卡西恍惚地睁开眼，怔然地凝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连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抬不起手去擦。

……原来是在木叶医院啊。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熟悉的黑发少女站在阳光明媚的窗下，见他看过来，便轻轻弯唇一笑。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更没有解释为何五年后，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卡卡西也没有去探究。

一双好看的眼眸弯成新月，他冲她伸出手，完成了那个在月读中没来得及做完的暗号。

「我来了。」

「明白。」

***

隔着一道薄薄的墙，是宇智波佐助的病房。

他同样中了月读，却要比卡卡西的那道幻术复杂许多，解起来十分棘手——要重温一下灭族之夜，还要克服恐惧在偌大的族地里找到施术者，太耗费心神了，简直是在为难她阿七。

更何况就目前来看……

除去“没能搭上一句话的同族”这个身份之外，还是个孩子的宇智波佐助对她来说并没有很大的用处，接触太多反而会引起宇智波鼬的反感。

浅浅尝试一次后，阿七直接拒绝了春野樱的请求，根本不顾及少女快要落下的眼泪，“抱歉，还是等纲手姬大人吧，她或许有办法。”

“为什么！明明卡卡西老师、卡卡西老师都醒过来了啊，为什么轮到佐助不可以呢？！”她失声啜泣，翠绿色的眸中水光点点。

“我不是来救人的，”阿七皱眉，“而且卡卡西中的术比较简单。”

粉发少女似乎没听见。她上前一步，揪紧了阿七的衣摆，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佐助君吧，你一定可以的，对吗？他那么痛苦……”

阿七不想做于己无利的事。

她颇为冷漠地往后退了一步，“抱歉，我不可以。”

顿了顿，她又补充：“这种幻术倒是死不了人……”就是比较痛苦。

“死”这个字眼明显触及到了对方的逆鳞，春野樱控制不住情绪大喊：“我不相信，我才不会相信的……佐助明明那么痛苦——明明卡卡西老师都可以，明明你也是宇智波一族的人不是吗？！你一定是在骗我！”

尖利的嗓音惊动了正在隔壁休息的卡卡西。

他探进半个身子，即使怠倦疲惫，却依然温柔地安抚：“小樱，阿七是不会骗你的，再哭下去就不好看了喔，安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粉发少女这才作罢。

她点点头，哭着坐回到病床边。

“是真的没有办法吗？”回到隔壁房间后，卡卡西垂着眼询问，专注的视线还落在手中的《亲/热天堂》上，语气也轻飘飘的，但却无端给人一种质问的错觉。

“当然是真的，”阿七坦诚地望着他，“每种月读都不一样。”

“是这样啊……”

卡卡西睁着无神的双眼，挠了挠凌乱的银发，语气耷拉下来，“那看来只能等了。还有就是，小樱这孩子被宠坏了，阿七千万不要和她计较喔～”

阿七没这么没品，她隐晦地暗示：“这样的部下让队长很头疼吧。”

“还好啦，有时候就像哄小孩子一样。阿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回到了木叶，不过我已经离开暗部了……”卡卡西将挡住脸的书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弯成新月芽的眼眸，假装怅然，“你不必称呼我为队长了，喊我卡卡西就可以。”

他比五年前随和了许多，收敛了身上那些锐利的杀意，某些时刻看起来倒真的像个人畜无害的人民教师。

大概是处于和平年代的缘故，他对待现在的部下要比当年在暗部对他们温柔得多。现在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时，那个带着朱红花纹面具的暗部好似已经被模糊在记忆的边缘处了。

于是，阿七笑着点头应了。

最后临到告别时，她向他挥挥手，开玩笑地说：“队长，回见。”

***

说是回见，但是他们之后能够碰面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了。

纲手姬还是回来了，是跟着自来也和漩涡鸣人回来的。

“因为见到了先人的梦想在他身上延续。”

说这句话的时候，纲手姬将铃铛归还给阿七，橘色夕阳下她莞尔一笑的模样很美。

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她费心费力地救回了佐助和另一个在中忍考试中受伤的孩子，二话不说把阿七当牛/马使唤，一面快刀斩乱麻地处理着三代目遗留下的烂摊子，一面暗戳戳地开始培养自己的人。

——自我举荐的阿七就是其中一个。

稚姬的那封信被她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就当无事发生过，而当年任命阿七成为暗部二分队队长的文件则被神月出云和钢子铁从一大堆过期文件中翻了出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任命书重见天日，三代目的落款还留着墨香。

纲手姬咬着笔，思来想去后，划掉了上面的「二分队队长」，顺手改成了「暗部总队长」。

然后十分自得地让人张贴了出来，直至公示期满。

她给的这点甜枣，阿七很满意。

不知是不是送去的信起了作用，稚姬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她那边没了动静，再没来过信，安安稳稳地当着她的大名。

***

五代目火影继任仪式选在一个曛朗的日子里。

葳蕤的枝桠间溢满了细碎的光点，暑气盛着风扑面而来，顷刻间就淹没在了人海沸腾的欢呼中。

紫阳花开得如火如荼。

阿七站在纲手姬的身边，跟着她一起睥睨过底下所有为之而攒动的人群，最后将晦涩的目光落在了团藏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虽然依然没有处于同一位置上，但直到这一时刻，她终于拥有了与他一较高下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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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檀之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李白。

呼～这一卷总算是完结了。马上开下一卷～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