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游还没从潭州回来，皇帝的万寿节就已经到了，许逢予最终没有阻止侯夫人带着越冬进宫祝寿。

侯夫人对许月观喜欢自己的侍卫长并且和他进行了一场没有成功的私奔，而十分伤心。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多少世家儿郎她不喜欢，她怎么能去喜欢一个侍卫呢？

于是连带着看所有男侍卫都不顺眼，除了把许月观那个侍卫长给撸下来之外，还打算把越冬的侍卫也都换成女侍卫，谨防再发生许月观这样的事情。

不过看起来越冬对许乙没有什么好感，她都快把人给欺负死了。

当初她就不同意许逢予把他自己的侍卫给越冬，但是那是当时最好的一支队伍了，及至越冬遇袭那支护卫近乎全军覆没，本要顺势更换女侍卫，但老夫人那边的女侍卫刚轮换过一轮，没有更多的人给越冬使，只好还是给她使用男侍卫。

许月观憔悴了许多，看起来比越冬更瘦弱，还要强撑着出门，越发惹人可怜。

她朝越冬施礼，越冬也还她一礼，侯夫人又觉得熨帖起来，因为许月观这件事，这两姐妹之间似乎也融洽了不少，倒也不全然是坏事，只是在她看到许月观用脂粉掩盖过却还是显得憔悴的脸时，心头又聚起阴霾。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吗？

张庭舟收缴了给越冬的两支轻弩，就没有再在宫门口堵她，不过迟靖拦了冷衣，越冬也不计较。

皇后那里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想是为了皇帝万寿的事情操劳多了，人显得有些疲惫，只能勉强支撑着从容不迫的表象。

越冬没什么反常，跟着侯夫人拜过了皇后，皇后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那枚扳指是不是越冬放在她床边的。

这件事她谁也没敢告诉，尤其是娘家，如果他爹知道是她害死了弟弟，怕是要和她翻脸。

虽然那个承恩公的爵位全因她做了皇后，皇帝才赏给他爹。

可是承恩公可不会这么想，他心里眼里全都是儿子。

由此也能看得出皇帝对皇后确实很好，连亲妹妹的爵位都没有依礼晋封，皇后的爹和娘却依礼加封了公侯和公侯夫人。

许月观有些恍惚，懒得动弹，就寻了个地方发呆，她的小姐妹陪着她，说两句话的功夫，就找不见越冬。

越冬寻着人少的地方走，冷衣又被拦在了宫外，张庭舟提醒迟靖拦的人。

宫里对他们这些贵妇贵女没有太严苛的要求，对于她们带侍女这种事情大多数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有谁要带七八个侍女去皇宫里摆架子，于是也就随她们去了。

张庭舟一提醒，迟靖就把人给拦了，如果没有特别之处张庭舟定然不屑于和禁军多说，迟靖虽看不惯张庭舟，但该谨慎的时候也不会乱来。

没人跟着越冬，越冬心里没底，就也没有走太远，寻了棵花树在底下晒太阳睡觉。

她没有主动交际的欲望，皇后的小侄女却对她兴趣不减，甩开女官和宫女偷偷跟着她。

远远就见余王府留在皇宫里的‘质子’和越冬面对面站着，似乎正在说话，她才要再上前些去偷听，两人忽然打起来。

这可惊呆了她，这两人怎么还能打起来呢？

“我得出宫去，这地方束手束脚。”杨笏说。

回应他的是越冬的拳头，杨笏被打昏了头，半天没回过神来还手，又被越冬扯了发髻衣裳，有些恼怒，于是也开始还手。

小侄女震惊地看着，甚至忘记了掩藏自己的行迹。

宫女们来寻皇后的侄女，恰遇上了杨笏和越冬打架，急急忙忙回去回禀。

皇后和满殿的贵妇都觉得惊讶：“谁和谁？”

宫女硬着头皮道：“余王府的杨笏公子和安庆侯府的越冬小姐，在后头花园里打起来了。”

皇后还记着作为国母的职责：“可将他们拉开了？”

那宫女道：“婢子寻着亦小姐去的，周围没有更多的人，只怕是无人去拉。”

皇后心里一突,没有更多的人？

侯夫人立刻起身道：“臣妇去看看。”

公主紧随其后，也道：“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是常事，我陪侯夫人去。”

皇后也站起来，于是满殿的贵妇们就不能再坐着，都纷纷起身。

“今儿陛下万寿，可别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皇后当先，公主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与她一起走在前头，又给了侯夫人一个安心的眼神，侯夫人被看得疑窦丛生，此时又不好发问，只得暗自记下。

皇帝正在准备给留在宫里的那些宗室子弟们选妻子，今日这一场万寿节就有提前相看的目的，等到再过些时候，地方当选的女子到上京了才会正式开始。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在帝后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以对于敢在这个时候在皇宫里打架的人，大家都有几分好奇，于是就都跟过去看，皇后也没有喝退她们。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赶往花园里，远远就见石桌旁坐着两个人，后头不远处还站着尊雕像。

公主笑道：“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还说打起来了？”

张亦缓慢地转回头来，给她们指了方向：“你们转过去看。”

她亲眼看着这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舍，又亲眼看着他们在听到动静之后各自整理自己粉饰太平的全过程。

只能说震惊，真的很震惊。

皇后也不计较她不行礼这件事，又领着人转到越冬二人面前。

一群人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暂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板着脸。

杨笏嘴角略有些青黑的阴影，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因他在孝期，所以衣服很素净，因而在地上滚过的痕迹尤为明显。

越冬也不比他好多少，头上的钗子虽然有整理过，但还是看得出来和进宫的时候大为不同，衣服上也有许多泥土和残花留下的印记。

总之，打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皇后摇头笑道：“你们啊，怎么就是长不大呢？”

众人也跟着笑，杨笏虽然成年了，但是越冬看起来还小，瞧他们现在的模样，打架估计也不是你死我活的打法，倒是和家里兄弟姐妹们胡闹时差不多。

在场谁家里还没几个爱玩闹的孩子呢，皇后都给人家找台阶下了，谁还能凑上去拆台不成。

侯夫人走到越冬身边，轻声问她：“摔疼了没有？”

皇后也招了张亦过去，问她：“怎么回事？你都瞧见了什么？”

小姑娘回过神来，道：“我跟着越冬姐姐，想找她说说话，越冬姐姐坐在花树下，没一会儿而笏公子过来了，他说了句话，越冬姐姐就有些生气，接着就打起来了。”

皇后问：“只说了一句？”

张亦点头：“笏公子说话了，越冬姐姐没说。”

皇后收起疑心，一句话而已，倒不能证明他们之间有什么，但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曾为了高千枝发疯，不得不防。

皇后又问杨笏：“你说了什么？竟叫人家一个姑娘如此生气？”

杨笏听得张亦有意无意地把错往他身上推，皇后又只朝着他发问，满嘴苦涩，不能照实答，又不能不答。

“说她穿得太丑，毁了这满园春色。”杨笏低头道。

越冬登时炸了：“你才穿得丑！你不止穿得丑，你还长得丑！”

杨笏头皮发麻，也只能硬撑着。

侯夫人按住越冬，“好了好了，他们男子的眼光自来与女子不同，你和他计较这个作甚？”

又低声道：“还在宫里呢，你且收敛些。”

皇后身后的人要笑不敢笑，眼睛直往越冬身上瞟，丑倒是不丑，但是要说现在有多好看吧，也没有。

越冬更生气了，似乎已经听见这些人在心里评价她，恨不得当场再揍杨笏一顿，借口都不会找，活该他困在皇宫里当王八。

皇后又劝和，说杨笏：“你也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人家一个小姑娘计较。”

又道：“你是主人，她是客，哪有主人家欺负客人的道理。”

众人听得皇后这句话就把目光从越冬身上移到了杨笏身上，皇后这句话可不就是说出来叫人多想的。

这里是皇宫，她把一个宗室子弟说成主人，岂不就是在明示众人，皇帝过继之事已经定下了。

公主在一旁似笑非笑，其余人各有所思，杨笏连忙说：“皇后娘娘失言了，皇宫里只有陛下和娘娘是主人家，像我这样客居叔伯家里的子侄，万万不敢以主人自称。娘娘这样说倒叫我惶恐不已，昨儿朱敢来报说是寺院里停放祖父棺椁的那处已经修缮好了，我想着还是该去跟前守着，才算尽了一份孝心。”

又和公主作揖拜称：“能修缮得如此快速，还要感谢公主，若非公主相助，只怕还要再耽搁些时候。”

公主朝他笑笑，还没说话，皇后就道：“且不急，等过了陛下的万寿，我再替你回禀陛下。”

又道：“你们且都去梳洗干净，免得一会儿宴上失礼。”

杨笏也不坚持，转身走了，越冬还瞪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事没完。

她给他帮忙，他倒好，还损了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