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自嘲地笑了两声，迅速冷静下来，她没必要对着许逢予发泄这些没有任何用处的怨气。
“需要我做些什么？或者这件事由我去解决？”越冬问许逢予。
许逢予来告诉她这件事，无非就是因为涉及到了安庆侯府，且事情又和她有关系，未免她从中捣乱，来通个气。
许逢予道：“要解决这件事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不可能。”越冬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不可能把郑大雪姐妹三人交出去。
“你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弹劾安庆侯府，不至于拦不下这封奏折。”越冬才反应过来：“你要用，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出手？”
“我拦不住。”许逢予道，“奏折是卫将军府的属官上奏，得张庭舟好心提醒，我才知道。我也没有想到，郑大雪姐妹真能走到上京，又正好在这样的时候。”
越冬一琢磨，道：“别是张大将军暗中把人给送到上京来的罢。”
那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张大将军那么大一个官，闲得慌了千里迢迢把被告送到上京来。
“张大将军没有那么闲。”许逢予道，“郑大雪她们的确是自己走到上京的。”
越冬在心里骂张大将军，顺带骂张庭舟，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嘛。
“他们既然知道郑大雪杀人的事，自然也该知道那女子投毒一事，缘何只弹劾安庆侯府？”越冬问。
许逢予道：“因为这女子身后无人相护，事发之后就被判了绞刑，在牢里等待行刑期间说出了郑大雪的事，潭州府君把事情给压了下来，没有探查的意思，后来才有了这封弹劾的奏折。”
“证据呢？”越冬道，“有谁能证明是郑大雪杀人？”
先是那富人的孙子和两个小厮或许还要加上车夫，后来又是郑家全家，那富人满门，这么多条人命下来，潭州府君在吏部的考评只怕要跌到谷底，那身官服能不能继续穿都是个问题。
许逢予道：“潭州府君亲自带着那个女子赶往上京，正在和卫将军府的奏折比速度。郑大雪杀没杀人并不重要，卫将军府要的是这桩惊世骇俗的案子呈到陛下御案之前。”
越冬听得一头雾水，没听懂也无从发问。
许逢予为她解惑：“天下七十四州之上再设一级，从旧制称郡，潭州等八州为一郡，其余各州皆已经完成，唯此一处迟迟未有进展，张大将军领了差事，坐镇上京以南。”
“潭州这桩案子是他问责潭州府君，打开局面的缺口。”许逢予道，“从前那个潭州府君已随潭王伏诛，现任这一个鼓动周围八州阳奉阴违，妄图为此郡郡守，那时上京里在为两王案忙乱，张大将军被皇帝派出上京，主持此事。”
“告状就告状，怎么还拿安庆侯府做筏子？”越冬有点生气，平白无故给她惹了一桩麻烦。
许逢予憋了半天才道：“现任潭州府君是你族叔。”
越冬眨眨眼睛，转换了下个中关系，不由皱起眉头：“他是失心疯了吗？”
怎么想不开和皇帝作对呢？
越冬又反思了下自己，她好像也正酝酿着和皇帝作对。
许逢予能把潭州的事情掌握在手里，是不是也和这个‘族叔’有些关系呢？
“权力是个美妙又可怕的东西，没有的时候渴望拥有，拥有了就会渴望更多。”许逢予道。
关于在诸州之上再设一级这件事，反对的人其实有限，更多的人在想着怎么把这一郡之权握在自己这一方的手里，其中又涉及到有亲王封地所在的州县等等，不过这件事由皇帝主导，相阁执行，进行得还算顺利。
这是件有利于中央集权的事情，相对的，这十几个郡守的权力就会非常大。
这些府君们怎么会不心动呢？但敢付诸实践的没几个，大多数才冒头就被收拾了。
潭州这个，安庆侯府上自然提醒过不要搞事情，只是两地相距到底有些距离，一州之主做得久了，就喜欢自己拿主意。
他自己拿了回主意，卫将军府就找上门去了。
他就急了。
越冬也明白了，这件事对安庆侯府来说其实就不算个事，仗势欺人是把安庆侯府捎带进来而已。
真正要头疼的还是潭州府君，不过其中包庇凶手也不是不可以解释，毕竟郑大雪是自行逃窜，他那时候忙于毒杀案，且当时尚且无人知道郑家那场大火里还烧死了几个人这件事，这可怪不着他，他能狡辩。
而草菅人命这个指控，说的是那个富人家里起火全被烧死的事情，富人自己搞的大火没错，但是他们跑了，又被人抓回来丢进火里烧死。
潭州府君也确实参与其中。
但这些事做得隐秘，他确信无人知晓，只需要拆掉包庇凶手这一环，整个弹劾就不成立。
最好是郑大雪没有杀人，其次是郑大雪杀了人，但是他不知道。
毕竟这位他在整件事里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干，那个女子投毒毒死了郑家一家，就给判了个绞刑，已经上报刑部复核，他只是模糊了那富人孙子之死的事情而已。
可是他不走这一趟上京，极有可能被张大将军在潭州就给定了罪，他得说话啊，得在一个张大将军也得低头的人面前有说话的机会。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越冬怀疑的看着许逢予。
许逢予道：“最迟后日，卫将军府的奏折就要到了，如果你想救郑大雪，你的时间很紧迫。”
“别这么看着我。”许逢予道，越冬的眼神一点也不友善，虽然他对越冬的眼神和言语已经有了抵抗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这种感觉。
“想到破局之法了吗？”许逢予问。
如果越冬想要借用侯府的力量，他很乐意放弃那个不听话的族叔。
越冬也懒得瞒他：“有一个。”
许逢予好奇：“可以告诉我吗？”
越冬道：“明日你就会知道了。”
许逢予提醒道：“我方才说的是最迟，也许卫将军府的奏折今夜就到了。”
“到就到呗。”越冬说，“我又不和卫将军府抢时间。”
她饶有意味地看着许逢予：“卫将军府这是要和安庆侯府正面开战吗？”
一个迟家已经够让安庆侯府受的了，这再来一个卫将军府，安庆侯府怕是要玩完。
“一个弹劾而已。”许逢予并不在乎，安庆侯府挨过的弹劾早就能堆满一间屋子，不多这一个。
等许逢予走了，越冬就叫冷衣悄悄带她到梁氏绣坊去，这事她得当面和郑大雪说。
郑大雪奔波数月，终于能睡个好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披着衣服出门，就坐在门口处，看着这一方小小天地，谁能想到她们居然真的能从潭州走到这里来呢。
冷衣突然出现时将她吓了一跳，她第一反应不是躲起来，而是摸向自己怀里的匕首，等看清楚了冷衣才收起一身的防备。
冷衣指了下楼上，越冬的屋子里亮着温暖的烛火。
“有件事我也才知道。”越冬说。
郑大雪坐在越冬对面，才喘息片刻的脑子又飞速的转动了起来，和她有关，大约就是潭州的事情。
是潭州府君来上京抓她了吗？
“你们离开之后，嫁给四叔的那个女子毒杀了郑家一家。”越冬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她想郑大雪可能需要点时间接受。
郑大雪只愣了一下，木木地开口道：“哦。”
情绪却没有太大的起伏，“被毒死了啊。”
郑大雪道：“也挺好的。”
以后就不会有人再逼着她嫁给那些奇形怪状的人了。
越冬见她反应平平，就继续说：“而后那个富人家里起火，全家都没有幸免。”
“哈哈。”郑大雪干笑两声，“恶有恶报。”
“可是那个女子还活着，潭州府君判了她绞刑。”
“啊。”郑大雪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被逼着嫁给了不喜欢的人，最后竟也难逃一死。”
“潭州府君带着她到上京来了。”越冬一句一句的说，郑大雪对郑家并没有恨到想要他们全都去死的地步。
诚然她在被卖给刘老爷做妾的时候，是想郑家那些吸血的家人最好立刻暴毙。
只是到底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再憎恶那也是在这个世上相处时间最长的人，骤然听闻他们死了，多少也会有些感触。
郑大雪听到这句猛然一个激灵，“来上京做什么？”
越冬道：“卫将军府弹劾安庆侯府仗势欺人包庇凶手草菅人命。”
郑大雪犹豫地指向自己：“这个凶手……说的是我？”
她得到越冬的肯定之后立刻就道：“我去自首。”
越冬按住她的手，“不急。”
“这其中还掺杂着别的事，你只不过是个引子。”越冬道，“我有个法子，不确定能不能成，甚至可能需要你用性命去冒险。”
郑大雪道：“我杀了人，这条命早就不算我的了。”
越冬道：“不提你杀人的事，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好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郑大雪不解：“可是我确实杀了人。”
“没有人能证明你杀人。”越冬道。
郑大雪道：“我并不确定无人看到，那日事发突然，我杀人也是临时起意，虽然最后将屋子全给烧了，但是未必没有线索留下。”
越冬道：“且不去管它，你只说敢不敢冒这个险。”
“我敢，左右不过是个死。”郑大雪道，她又软了声音：“只是小雪和春天是真的无辜，如果我被绳之以法，还请你万万照顾她们。”
越冬也不说保证她一定活着的话，只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要你去做的这件事有我的私心。”越冬也不隐瞒郑春天，“所以我会拼尽全力保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