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厚实的车壁挡不住血的味道，越冬握紧了手，心里有些慌乱，越是紧张的时候，她的嗅觉就越敏感。

“照你看来，来人的实力如何？”越冬问冷衣。

冷衣挺公正地道：“比之前的所有加起来都要厉害。”

越冬稳了稳心神，心里有了决定，便朝冷衣道：“你有多少把握？”

冷衣轻笑：“能保你不死。”

越冬重重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走。”

她抬起头来看冷衣，冷衣还在笑：“就是这个意思。”

越冬可不会像许乙说的那样直接逃跑，她舍不下梁稚月和高若游，可若是带上她们，速度就不可能快得起来，一旦许侯府的侍卫被杀光，她们还是要被追上。

“那我们下车。”越冬说。

冷衣立时推开车门下去，还有侍卫守在越冬的马车前，侍卫们见冷衣出来，都让了让，这位的功夫他们都见识过，有她出手，至少多两分胜算，谁知她没往前走，而是反手将越冬抱了下来。

侍卫们都警惕着，越冬这里一动，敌人立刻就注意到了，杀向这辆车的人便愈加凶猛。

侍卫以为冷衣要带着越冬走，谁知冷衣把越冬一放，手中银光一闪，径直冲入了敌人之中。

“大小姐！”侍卫惊呼，马车好歹还有遮挡，她这样冲下来，一身血肉如何抵挡得住刀剑，更何况他们也许还带着弓箭手。

越冬回头看了一眼梁稚月和高若游坐的马车，见那边配置和她这辆马车一样，大概是许乙定的迷惑之计，不叫对方知道她到底在那辆车上，现下她主动暴露，侍卫们就直接抛弃那辆马车，朝着她这边围了过来。

可是敌人却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他们出手狠绝，是照着赶尽杀绝的目的来的。

走的时候越冬的马车在前，半路折返时就换成了梁稚月那辆马车在前，敌人从后头来，一时还没有杀到她们那里。

只要她不退，那辆马车就在保护范围之内。

她有想过让梁稚月的马车先走，但是她下车看到眼前的场景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乙不会分出侍卫去保护梁稚月和高若游离开，他也分不出人来，而如果让她们两个单独走，对方只需要有两个人去追，就能杀她们灭口。

梁稚月察觉到围在这辆马车边上的侍卫们撤了，心知这必然是一场死战，也不觉得许侯府的侍卫放弃保护她们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越冬，她和高若游只是捎带手，如果顺手能保护的话那就护着，如果不行那就毫无犹豫的放弃。

这只能说明这次来杀越冬的人，实力非常强。

“别怕。”梁稚月握紧高若游的手，“这里离寺院不远了，杨公子有百十号兵马，发现此处动静必然会来探查，只需撑到他们来到就没事了。”

高若游眼神发直，身体也在颤抖，口中却道：“不对。”

梁稚月问：“什么不对？”

高若游猛然抬起头直直看着车门，“侍卫们撤走了，说明……说明越冬姑娘暴露了。”

梁稚月犹自不解，高若游反抓了她的手，着急道：“方才有人围着这辆马车，是因为许侯府的侍卫们不想敌人知道越冬姑娘在哪辆马车之上，现在他们走了，就说明敌人已经知道越冬姑娘不在这里，他们找到她了。”

梁稚月的心猛然提起，伸手就要去推门，又收了回来，推开了一点窗户朝开看去。

山里本就黑得比山下快，此处又在背阴处，天光不明，她先看见厮杀在一处的人，然后才找到越冬，越冬站在许侯府的侍卫们身后，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梁稚月收回手，轻轻拍了下高若游的手，告诉她：“你在马车上好好待着，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就架着马车拼命往寺院去。”

高若游抓着她不放，“要死一起死，岂有你们赴死，我苟且偷生的道理。”

梁稚月道：“如果我们都死了，你也未必能逃得脱，只不过有一丝机会罢了。”

又劝她：“你才认了高千枝做娘，难道舍得就这样死去吗？”

高若游哭道：“可我此时若贪生怕死，来日到了地下，见了娘，又该怎么说呢？”

“我与高千枝平辈论称，你是她的女儿，便是小辈，我作为长辈护佑你一个小辈又有什么错？你遵照长辈的意愿又有什么错？”梁稚月听着外头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厉声道：“你只需听话就是，休再多言。”

言罢推开门跳下马车去，伸手从马车夹层中拎出一柄刀来，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去。

越冬听见声音回头来看，差点惊掉了下巴，梁稚月哪里来的刀？

那把刀看着不像敌人的，毕竟敌人还没有杀到她们那辆马车那里，也不像许侯府侍卫的刀，侍卫们都是男的，武器都照着男性特征来打造，梁稚月拿着的那柄却和她十分契合，应当是量身定做的才对。

梁稚月走到越冬面前，越冬也没和她说是什么你怎么不好好待在车上的话。

鲜血已经溅在了她的脸上，敌人的长刀即将挥舞到她的头颅之上。

许侯府的侍卫们死伤过半，敌人却还在源源不断的出现。

对方见了越冬出现，攻势愈强，久攻不下，立时就转换了攻法，弓箭手不知何时出现，配合着前方的人，一轮射杀下来，逼得许侯府侍卫一退再退。

越冬忽然有种被盯上的感觉，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在盯着它的猎物。

它势在必得。

越冬第二次被人用长箭锁定，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一支箭直直冲她而来。

梁稚月的刀法一般，自保都很困难，她离越冬很近，但是那支箭擦着她过去的时候，她才知道那是冲着越冬而去的箭。

她的刀卡在一个人的身上，还没有拔出来。

越冬瞳孔放大，这支箭和被贺莲舟拦住的那支不同，它会穿透她，而她根本来不及躲。

冷衣已经杀疯了，她没有注意到越冬已经危在旦夕，也没有回身去救的意识。

高若游拼了命地往前一扑，把越冬按在了地上，那支箭刺入土中，径直扎进了土面之下的岩石里，力道之大，生震出了一个小坑。

冷衣在飞溅的血里回头，看见了越冬被扑倒的一幕，也见到了那支箭，很快便锁定了箭的来处，才要过去，又止住脚步，在敌人堆里杀得更狠。

她动手之前问过越冬，要不要留活口。

那小姑娘明明害怕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却杀气腾腾：“留什么留？一个不留。”

正好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冷衣便杀得毫无顾忌，谁知那小姑娘差点死在她身后，这可是件令她感到耻辱的事情。

她要保护的人，怎么能在她的背后被人杀掉呢？

敌人的尸骨堆积在她脚下，补位明显不如刚开始那么及时和充裕，他们开始后继乏力。

许乙先前放了个信号，但是许侯府离此处有些距离，只怕是等不到他们到来。

倒是杨笏离得近，见了山腰上的信号，当即就派了一半的人下来，声势浩大，一加入战场之后越冬这边很快就占了上风。

局势立刻翻转，而敌人眼看事情不成，竟没有后退，而是直接放弃了防守，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朝着越冬推进，死也要拉着越冬一块死。

他们死伤惨重，许侯府的侍卫和杨笏的兵马也被冲击得涣散。

尤其是杨笏的人，他们来帮忙，可不是来送命的，如果损耗太大，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当。

但许侯府的侍卫不能退，他们拦在最前方，而冷衣已经绕到敌人背后，杀将回来，把所有人斩杀。

但冷衣没有停下，她再次朝着山林里走去，那个射出那箭的人，还活着。

许乙想劝一劝冷衣不必追了，冷衣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而越冬没有出声阻止，也不曾要求许乙带着许侯府的侍卫追上去赶尽杀绝。

许乙浑身浴血地走到越冬面前，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大小姐，您到南院去上课吧。”

越冬手臂上的轻弩，差点射到自己人。

越冬脸色不大好看，手臂上这东西在她这里只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太远了她射不准，只有人离她很近她才能射中，唯一的缺点是，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

杨笏派来的人帮着许乙收拾残局，那边冷衣去追人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许乙请越冬先上寺院里去，越冬不肯，就坐在地上等冷衣。

那个差点一箭射杀了越冬的人背着弓箭站在冷衣面前，箭筒里已经没有了余箭，同时也没有了退路。

山林的阴影里，站着个黑色的人影，手里是柄暗色的窄剑，剑上看不出有血的颜色，剑刃处却落雨般在滴着血。

冷衣见了麒麟，麒麟也看见了冷衣，两人视线交错，同时出手，割喉穿心，亦是同时要了此人性命。

冷衣看着麒麟皱了下眉，没吭声，当先走了。

麒麟略站了一会儿，却没跟着冷衣的方向去，而是往山林更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寻了棵树顺着树干坐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冷衣回到越冬身边的时候，交手的地方基本已经清理干净，敌人的尸体和许侯府侍卫的尸体分在两边放着。

天色已经暗了，许乙点着火把在查看这些人的身份。

越看眉头越紧，这些人和迟家的死士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