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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伺候人我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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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是轻,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布满皱纹的眼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她端了一小盆水来,木盆上搭了毛巾,毛巾很白。

很干净,她说,“皇上要的税是轻了,官老爷却要征款,捐给益州。”

“益州遭难,谁心里也不好受,我有几家侄辈就在益州,可这……这一天征三道,谁也吃不消啊!”

老婆婆没注意到沈长清越来越冷的神色,她只是抬起袖子,用衣角沾了沾眼尾,拖着老态龙钟的身子,往里屋移动。

这间墙壁是泥土房顶是茅草,除了堂屋就只有两间逼仄卧房的地方,就是老人的家。

也是这世上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家。

墙上有被烟熏出来的煤黑,墙角有受了潮默默滋生的青苔。

老婆婆进了屋,就掩了门,隔着门道,“另一间是我儿活着的时候住的,借你们一晚吧……”

门缝里隐隐透着月光,婆婆没有点灯,大约是要歇息了。

她轻轻叹息着什么,呢喃不清的,“可怜的娃娃……”

沈长清不知道她这句可怜,是为着他们,还是为她那死了的娃儿。

沈长清一手护着徒弟,一手端起木盆,进了另一屋。

那屋里不大,床很窄,床头有方小桌,桌上放了两套干干净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桌子上除了这些,还有一盏亮着的油灯,灯旁放了几根白色布条。

老人很细心,衣裳是她儿子生前没来得及穿的,床铺是她儿子从小住到大的,她把这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收拾得整整洁洁,就好像……

好像她儿子还住在这里。

沈长清扫视了一圈,最终把背上的人放下来,抱到桌子上。

他给人褪着衣裳,那人就安安静静乖乖的倚着他坐着,闭着眼睛,脑袋瓜子一点一点。

他知道这孩子折腾狠了,是困了,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他就着灯光给颜华池把身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解了湿布搁在一旁,换上婆婆准备的布条。

婆婆方才跟他说,这镇上的药早就被征了去了,医馆开不下去,几个大夫连夜跑路了。

沈长清只能先止了血,然后把徒弟搬到床上,给他穿上布衣,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半夜了,沈长清身上的水早就干了,粘在皮肤上,怪不舒服的。

他一件一件脱了衣,连着破破烂烂的白色中衣一起,叠好了,放在桌上。

清冷的月华打在他背上,那里青紫斑驳,沈长清缓缓呼气,他脊骨情况不好,多半是断了。

早在风起,颜华池压着他一起倒下的时候,就被那凸起的木头顶断了。

然后他硬撑着下水,硬撑着救人,又一路开了鬼门背着徒弟走到这里。

沈长清好像不知道痛,眼里没什么情绪,背过手去把错位的骨头按回去,然后提了水壶来换水。

是热的,也是婆婆备的。旁边地上还摆着个小缸,里面是冰凉的井水。

他很快把自己收拾好,然后换了衣衫,熄了油灯,坐在月光下沉思。

官府频繁征税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自己贪污,一个是被逼无奈。

更大的可能是后者,白天他并没有细问颜平究竟是怎么募捐的灾款。

如果颜平将其与官员政绩挂钩,官员们自己倾家荡产贴了银子还不够,会怎样呢?

会对下一级官属施压,然后一级一级重复这个过程。

富饶的地方倒也罢了,可这镇挨着牛驼山,经常有胡子骚扰,产的粮够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里来的余粮捐给益州?

可皇帝说要捐,不捐就摘了你上司的乌纱帽,于是你上司也跟你说,筹不到粮你就自裁吧!

跟自己的脑袋比起来,老百姓活不活得下去算屁大点事儿!

这世道,拜菩萨没用,再怎么菩萨心肠的官老爷,他也得先求自保。

归根结底,是做君主的眼里没有民生。

那时候,他在山上,听说天齐大灾,颜柏榆力排众议坚持减免赋税,然后去向邻国借粮。

别国肯借,他就客客气气陪着笑脸,别国不肯借,他也不勉强。

朝臣说他这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颜柏榆不在乎,他只想让他天齐的百姓好好过日子。

后来百姓知道圣上如此爱护他们,感动不已,自发组织起来,大兴生产,开荒地,试新种!

在赋税减半的前提下,来年国库却反充盈两成半!

那时候,众志成城的人战胜了喜怒无常的天。

百姓们抬着一袋袋粮食聚集在官府门口,县老爷们说,“够啦够啦,皇上有旨,不许多收。”

百姓不走,笑呵呵的,“不能让陛下替我们背债,这些粮食不是交的税,是给陛下拿着还债的。”

于是一封封折子递到颜柏榆书房,颜柏榆夜挑灯火,看着各地丰收喜讯,终究没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给他写了一封只有一句话的短信。

“长清,万幸此年风调雨顺,去年亏空已填,孤一切安好,百姓也好。”

沈长清的白鸽在隔日清晨落在宫门口,宫女给颜柏榆也带去一封信。

同样只有一句话。

“臣已知悉,愿陛下安。”

沈长清没有称呼他柏榆,也没有在信中提及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信,自那以后,他们一个在山上,观望烟火,一个在人间,励精图治。

——但忆当年,山盟不再,家书难托,莫,莫,莫。

——今朝回首,故人已去,唯我长生,错,错,错。

颜平啊,沈长清眸色深邃,凝着窗格上的一朵落花,你比你祖宗可差远了。

拆东墙补西墙,解了益州的急又积了别州的怨。

这问题还要等他回京才能从根源上解决。

沈长清换了个姿势坐,背着月光,他担心颜华池下半夜会发烧。

坐了一会,果然就听见那边有人哼哼唧唧的。

他起身,取了洗好的毛巾,从缸里舀了冷水在盆里,浸湿。

井水渐渐晕开,沈长清指腹冰凉,他走到床边,弯腰时顿了一下,没在意,只用那毛巾给徒弟擦着腋窝和手脚降温。

“沈……沈…长清”,颜华池辗转反侧,睡得不安稳,胡言乱语说着梦话,“不要……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沈长清垂了眸子,这人不是巴不得成日黏在他身上么?

“不要过来……你走…你走……”颜华池说着说着,就开始闹,“让你走听见没……你不走,不走我要亲你了。”

沈长清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东西就揪住他领子,把他往下拽!

他轻嘶一声,一手扶腰,一手控制住小徒弟到处乱抓的手,把那小手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

然后他就起身,准备去沾水,那只手却又伸出来,一把抓住他袖子。

“我让你走了吗,不准走,我要亲你。”

沈长清:“……”

他不想理徒弟的胡话,这小子神志不清前言不搭后语,他懒得计较,掰开徒弟的手指,去沾水。

把吸饱了水的毛巾放到颜华池头顶,颜华池烧红的脸才好看些了。

颜华池抿唇闭眼,像是冷,就蜷缩起来,蜷成一团。

“母后……我没有不高兴……”

那毛巾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

“是快乐…是快乐……我好快乐……母后爱我,我好快乐啊……”

颜华池一边说着快乐,一边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他紧紧裹着被子,却不够,仍然瑟瑟发抖。

沈长清又一次忍痛弯腰,捡起毛巾,洗干净,重新沾了水,贴在徒弟额头。

他把自己的手放在毛巾上,防止毛巾再掉下来。

他好像到现在也没机会问过徒弟的过往。

明天等华池醒了,还是要好好谈一谈。

好好问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分明教你要好好爱护自己。

沈长清很容易猜到跟昭阳有关,但他想不出昭阳到底对他徒弟做了什么,才致使他变成这个样子。

他徒弟心底荆棘丛生,这荆棘让他遍体鳞伤,却又给他强大的力量。

阴水,会化作你期望的样子。

颜华池莫非是被昭阳篡改了认知,误以为伤害自己可以得到好处!

沈长清闭上眼睛,靠着床柱浅寐,脑子里却浮现出少年从冷宫檐顶滚下来的场景。

颜华池分明眼中带笑,唇角上扬。

后来他要往井里爬,他被放在地上,眼底一闪而过的竟是失望。

但颜华池跟着自己进了国师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寻过死了。

沈长清当时以为他是因为痛苦不想活了,担心他自伤还叫人时刻看着他。

可沈长清万料不到,他徒弟说的竟然是真的!

颜华池是真的想要去死,想到发疯了,不是活不下去的那种想,是非常非常渴望的那种想!

昭阳到底给他灌输了什么念头,让他觉得这很快乐?!

沈长清想,这并非不能掰过来,至少在颜华池离开冷宫之后,就很少表现出来这种疯癫了。

不管是装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颜华池在他身边,确实改变了不少。

就算不能为徒弟解开心结,起码也该带着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

——好不容易到人间走一趟,为师是希望你来看四季花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人对昭阳干的事非常唾弃。等大家看到了,估计也会觉得荒诞,荒诞而且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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