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你和中村桑能看到多少，看的又是哪里。”弥生摸了摸下巴思考，目光盯着面具的眼睛。
权藤俊辅微微侧过头：“是因为好奇吗？”
“不是不是。”脱口而出否认完之后，弥生顿了一下，又改口：“嗯……其实也有点好奇。”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了解权藤桑和中村桑为什么很难完成动作指令……”说到后面弥生的声音越来越低，这跟直接说“想知道你们怎么总被骂”区别不大，但她实在对语言的艺术没天分，只能这么说了。
那些动作对于动作演员来说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即便知道皮演们视野受限，做好了多拍几次的心理准备，但时间长了难免心生不满。
知道，理解，并不等同于感同身受。
亲身体验了才会知道穿上皮套后面临的是怎样的挑战，这也是为什么特摄剧的杀阵师（武术指导）一般都是退居二线的皮套演员的原因。
因为懂得，所以知道如何有效的指导动作，如何正确的协助走位。
当然了，权藤俊辅和中村浩二的困境不仅仅是因为缺少一个有经验的老师而造成的，二人在奥特系列皮演中都是新到不能再新的人，确实是没经验。
“是我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权藤俊辅很平静的回了一句，把水瓶拧好盖放在桌上。
倒也不是直接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皮套限制也是一部分原因，但自己确实低估了动作戏的难度，低估了视野的重要性。
……
提倡多从自身找原因，但客观因素也麻烦重视一下好吗？？
一个就算了，熬个心灵鸡汤开导开导，两个都这样，而且这个还一点情绪都没有淡定的很，弥生很想揪着他们的衣领大喝一句“拜托你们别内耗啊！”
想归想，现实的弥生只是抿了抿嘴角，顺带看了一眼平台上正在拍摄的中村浩二。
正在和哥尔赞抱抱的强力型迪迦莫名感觉后背一凉。
弥生收回目光，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尽量笑的和善：“那可以让我看看吗，权藤桑？”
“现在吗？”
“是的。”
权藤俊辅低头看了眼面具，想了一下又看向弥生。
“道具间还有一个空中型的皮套，你可以看那个。”
权藤俊辅想的是不太方便让弥生直接看身上这个，先不提大角度扭转方向可能会在新皮套上留下褶痕，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没那么熟悉的女孩子近距离接触，似乎不太好。
而且，明明有其他的办法。
他想的很全面，但弥生没想到那么多。
弥生皱了皱眉，她不太懂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就看一眼的事儿。如果不是中村浩二正在拍摄，她直接就去找中村了，和眼前这个人相比，她跟中村还更熟悉一点。
“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弥生往后退了一步，礼数周到的向权藤俊辅鞠了一躬。
对比之前与中村浩二的加油打气，一眼看出区别对待。
仪式感来的太突然，权藤俊辅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站起来回礼，“谢谢你刚才的照顾。”
依旧是令人发指的诚恳模样。
弥生麻了。
同样都是“迪迦”，怎么差距这么大！
她是带着怨念离开的。
道具间距离摄影棚大约两三百米，虽然棚内更热，但外头的太阳也很毒啊……
弥生走后，权藤俊辅又拿起水瓶继续喝，还换了个方向像观众一样看着中村浩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打击动作。
【被打一拳一定会很疼。】
他把视线转向正在听满留浩昌讲戏的三宅敏夫，目光怜悯。
【三宅敏夫桑真辛苦啊。】
——
和道具间的工作人员表明来意后，弥生终于如愿拿到了迪迦皮套。工作人员帮她把皮套摊在桌上，她娴熟的解开拉链。
“诶？”
浅浅套了一下头部面具，又试着扭头看了看四周，弥生才意识到皮套有多难控制。
首先，她确认了视野的方向和大小。
在皮套里整个世界都是悬浮的，因为黑暗占据了太多视野，只有很小的孔能提供倚仗。缺乏安全感和感知，这种情况下人的身体很自然会做出不稳当的反应。
先不提整体的盲区，走位中对手一旦进入两个小孔之间的盲区，那连对手大概在哪都不知道了，打空或者打错位置也就不奇怪了。
更重要的是，迪迦皮套的窥视孔比昭和年代奥特曼皮套小了一圈。
这个弥生当然是不知道的，反正对她没区别，戴上就是睁眼瞎。
其次就是权藤俊辅拍摄时出现的问题，为什么迪迦转身或者转头时面具不听话。
关于这个弥生暂时还没找到答案，她只觉得皮套很紧实，扭头的时候扭不太动。
她猜测是自己没把连体皮套穿上的原因，不够紧所以转不动。
能研究的都研究了，弥生带着想法往摄影棚走回去。
——
高野宏一正在修改分镜手稿，根据现场拍摄情况来看，动作戏可能要调整一下。
弥生悄悄靠近高野宏一，见他忙着就没打扰，蹲在边上好奇地观摩。
【高野伯伯画的真好呀~】
【不对？分镜是监督画的吗？？】
【完蛋！】
弥生原以为分镜手稿是由美术组根据脚本画的，看到高野宏一熟练的唰唰唰几下画出一个新分镜，她呆了。
确实没有强制规定说监督一定要会自己画分镜，但优秀的监督总是能画上几笔，在开拍前就已经胸有成竹，清楚知道自己要拍摄怎样的镜头。
不是必要，但不能不要。
哪怕画的不好也没关系，能让人看懂这个画面想怎么拍就行。
黑泽明的分镜手稿就是出了名的好看，甚至还出了画展专门用来展示“艺术品”，而且手稿与实际拍摄的画面基本没什么偏差，连色彩都是一样的。
问题来了。
也许是上帝给弥生开了太多的后门，总要关上一扇窗意思一下，这扇窗的就是绘画。
日本最不缺的就是漫画家，漫画业长期领先世界，很多儿童从小就会接触绘画，即便没有系统的学习也能自己瞎画着玩出名堂来。
很遗憾，弥生在绘画方面堪称弱智。
别说创造力了，连照着画都丑。
她宁愿每天二十四小时在道馆锻体，在教室念书，也不愿意花上一小时哪怕一分钟画画。
现在，人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出现了。
“想什么呢？”高野宏一的询问打断了弥生的神游。
“啊没想什么，就是觉得高野伯伯好厉害。”回过神的弥生又挂上了招牌笑容。
“是有什么事吗？”小孩子不愿意说，高野宏一也没多问。
“嗯嗯！高野伯伯，我刚刚研究了一下皮套的窥视孔，正面是看不见的。既然视野主要落在下方，那就在平台上贴标记看看吧，这样走位就不容易出现偏差了。”
“你看台上。”高野宏一语气和蔼，指了指平台上正在打架的奥特曼和大怪兽。
地上多了几个用胶带贴出的“X”字。
“原来已经解决了！”弥生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而是打从心底里开心，主要诉求是解决问题，其他都不重要。
“其实之前拍雷欧的时候就这么做了，还是二家本桑提出来的。”高野宏一叹了口气继续说：“说来也有些惭愧，他们只能自己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穿上皮套后是什么感受，大家都不知道，也就意识不到问题的所在。”
二家本辰巳是雷欧奥特曼的皮套演员。
拍雷欧的时候恰逢圆谷的低谷期，缺钱缺人，高野宏一也中途被东宝叫走了，二家本辰巳可谓是自己艰难地成长起来的。
雷欧TV版的皮套为什么总是那么脏，因为做皮套保养的工作人员也走了，二家本辰巳甚至自己拿喷雾给皮套补色……
听高野宏一说到二家本辰巳，弥生的眼神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学体术就是因为看了雷欧啊！
“原来是二家本先生。”弥生微微感叹，大脑雷达光检测到二家本辰巳这个关键词了，以至于高野宏一后面的话没怎么听进去。
两个皮套演员都频频失误，大家似乎模糊地知道原因，给予了皮演们宽容，不厌其烦的一次次配合重拍，然而却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解决，或者说压根没意识到需要他们去解决。
许多人都认为皮套演员们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即便在重重限制下也能完成任务，可能只是还没充分熟悉走位和动作。
换言之，这需要皮套演员自己调整，不是他们需要做的事。
按理说杀阵师应该考虑到这些，但巧就巧在《迪迦奥特曼》目前并没有请杀阵师。
……
动作方面都是由助监督满留浩昌包揽。
别说什么退居二线的资深皮套演员了，他压根就不是干武行的，是个实打实的士大夫，现有的动作经验全是拍摄时看来的。
还是高野宏一安排人在平台贴的标记。
虽然走位还是需要多来几次，但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那除了窥视孔，你还研究了什么？”
高野宏一这句话把弥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毫无保留的回答：“我想弄明白为什么面具会不听话，就像这样，可是没找到原因。”
说话的功夫，平台上的中村浩二也出现了权藤俊辅一样的问题。
向左扭头看，没扭动。
“那等二家本桑来了，你可以请教他。”高野宏一略带宠溺地摸了摸弥生的脑袋。
“！二家本先生要来吗！？”弥生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她清楚的记得演职员表安排上并没有二家本辰巳。
“是啊，打算联系他了。”
作为特技监督，设计拍摄动作也是需要掌握的技能之一，所以让满留浩昌来指导动作并不是瞎胡闹。不过权藤俊辅和中村浩二实在是太新人了，而且作为士大夫还是与皮套演员们的交流有壁。
虽然仅仅只看了一天的拍摄，但高野宏一觉得有必要找一位对口的杀阵师。
目前满留浩昌设计的动作还是能看见昭和时代的影子。
高野宏一想在打戏上形成一种迪迦风格，一种区别于昭和的风格。
迪迦需要个性。
每一个奥特曼都需要个性。
需要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迪迦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