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鱼扯下床单被罩以及床帘，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找到了一颗在窗台上冒出来的钉子，然后关上了窗户，一点一点地将手里的布料撕成长条状。
这座阁楼是砖木结构，接近二十米高却只有一个入口和很小的几扇窗户，关上窗就能隔绝掉里面的声音。
撕完后又把堆成小山一样的布条系起来，夏越看他有条不紊地系着布条，系好后又把布条挂到床架上，不禁紧张起来：[阁楼外面好多保镖，我们要从窗户跳下去吗？一定会被发现的吧？]
程池鱼试着用力拉扯了一下，布条做的绳子很结实，床虽然被拉动了，但是这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这床这么大，总不会从小小的窗户掉下去吧。
这个房间在二楼，总体格局呈圆形，程池鱼观察了一下，一楼进来的那道门在东南方。
“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吗？”他一扇一扇地将窗户打开，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草坪，轻声问道。
夏越本来在犹豫，在惊疑不定，可是程池鱼说话的语气太平稳了，就像今天不过是地球四十六亿年岁中最普通的一天，他们面临的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难题。
“最坏不过被摔死。”
乔佳术占有欲强，保镖们不被允许进入阁楼看守，只能在外面看着，程池鱼喊了两声，说他想和哥哥通电话，不然就从这里跳下去，保镖们犹豫了一下，打了个电话出去。
程池鱼便得到了可以和乔佳术说话的机会。
一个保镖守在他的门外，防止他会拿着手机报警，程池鱼就站在房门口打电话，挡住了保镖看向房内的视线。
电话那头乔佳术没有说话，只传来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程池鱼垂下眼眸，哽咽地喊了一句：“哥哥，外面好多人，我好害怕……”
乔佳术立马变得焦急起来，声音被调整到最温柔的样子，轻声安慰他：“别害怕，那些人都是哥哥叫来保护你的，你不是最喜欢阁楼和小裙子吗？我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再等一会儿哥哥就到家了……”
程池鱼哭出声来，声音颤抖着：“我妈妈呢？你把我妈妈怎么样了？”
乔佳术强忍住嫉妒：“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伤害她的。”
他厌恶方楠比厌恶乔玉成更甚，因为不管是乔玉成还是那些蓄意接近夏越的人，他都敢肯定在夏越心里他比那些人更重要，可是只有方楠不一样，方楠是夏越的亲生母亲，是夏越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没有方楠，他就会成为夏越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乔佳术没有骗程池鱼，方楠的确被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看守着，他想将方楠作为筹码，逼迫他的小越留在他身边，只要等他将心中倾泻的爱意表达出来，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知道夏越一定会爱上他的。
程池鱼猜到他这样做的目的了，不知道该不该笑，与上一世相比乔佳术对方楠没有赶尽杀绝，或许是因为上一世他伪装了太久，憋了太久，所以一旦撕掉伪装手段便会残忍无比。
而这一世在程池鱼刻意的安排下，乔佳术失控了好几次，所以黑化起来倒没有那么可怕了。
不过程池鱼明白这都是假象，如果他如乔佳术所愿那样待在他身边，心甘情愿被他玩弄，那方楠就是安全的，只要他试图反抗，或者展现出一点点想要逃离的想法，方楠就会有危险。
程池鱼擦了擦被他硬生生逼出来的眼泪：“呜呜呜我讨厌佳术哥哥，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这里一点都不舒服，我不喜欢这里，哥哥，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乔佳术已经快对他的厌恶免疫了，已经可以忍着心脏剧烈疼痛的感觉心平气和地应对他的质问了：“你乖一些，不喜欢那里吗？等我回来就带你离开。”
保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程池鱼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假哭，他又抽泣了一声：“佳术哥哥，我好难受，我头晕……”
应该是迷药的后遗症，乔佳术无法自控地担心起他的状况，语气又变得着急起来，“那我让保镖带你回你的房间？”
程池鱼任性地说：“不要，我不想他们靠近我，我要等着你回来，我只想要你回来，佳术哥哥你听到了吗？你没有来的话，我是不会离开阁楼的。”
乔佳术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虽然笑得有些疲惫。
小越多久没有跟他这样说过话了？以这样非他不可的态度跟他说话。
乔佳术以前觉得只要夏越在他身边，他就满足了，现在的他更想要夏越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如果夏越能永远这样跟他说话，他愿意付出一切。
“好，我马上就回来了，你先睡会儿，等我回来带你回房间，我保证，你睁开眼的那一刻，我一定会来到你面前。”乔佳术柔声应道。
程池鱼望着屋顶上的梁木和空气中的微小颗粒，说：“你一定要来，你要是不来，我也不走了。”
乔佳术挂了电话，毫不犹豫地让司机加快了速度。
乔玉成被他打进了医院，他刚刚去医院“看望”了他，乔玉成状态很不错，虽然脸上挨了一拳，身上也被拖拽出了伤，但他还有余力和前来帮她换药的护士吹嘘自己的公司获得的成就。
只是在看到乔佳术那张脸时眼神闪躲了一下，讪笑着让护士离开了。
乔佳术没跟他多说什么，就坐在床边眼神嘲讽地盯着他，他偶然与那双眼睛对视上了，惊出一身汗来，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偏执、阴狠，那个眼神里满满的恶意。
他不由得看向床头柜上的水果刀。
“嗤——”乔佳术笑着倾身靠近，满意地看着乔玉成往后缩的动作，“你不会以为我想杀你吧？”
他坐直了身子，拿过那把锋利的水果刀，轻轻往手指上划了一下，一道血痕便出现在皮肤上，“你可以放心，我就算杀了自己，也不会杀你的，爸爸。”
乔玉成毛骨悚然，一直维持着坐在床上往后退的姿势，一直到乔佳术已经离开了他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坐在床上吭吭出气。
·
保镖们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程池鱼坐在木制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几分钟，他走到窗户边，居高临下，望着乔家别墅外停下来的车，以及从车里下来的乔佳术，乔佳术已经能跑能跳了，他不得不佩服这种对自己也狠的人。
他问夏越：“夏越，你怕死吗？”
若是刚才夏越还有些迟疑，现在他看着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乔佳术，心里突然就定了下来，不是安定，而是镇定。
他回答：[我不怕。]
[可是……]他又问道，[我们要怎么从这里跳下去而不被保镖们发现呢？]
程池鱼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似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期待已久，“不，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且我并不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夏越：[啊？我不明白。]
房间里有四把椅子和一张圆木桌，程池鱼把圆木桌上的玫瑰随意地丢到了地上，将桌子缓缓拖到房门前，又把椅子搬了过来，堵住了门，应该可以抵个半分钟，做完这一切他捡起了剩下的一些布料碎片。
从程池鱼说要靠自己开始阿统就自觉地当个隐形人了，但它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脑子里和夏越是一样的想法：程池鱼想做什么？
下一秒，当程池鱼将手中的碎布丢向燃烧着的蜡烛时，阿统突然明白了他的计划，于是更惊讶了：[这样有可能会把你自己给呛死。]
程池鱼捂住口鼻，看着碎布被燃烧成液体状，一滴一滴的火焰砸在木地板上，然后他咬了咬牙，打翻了烛台。
烛火顺着木架爬上房顶，烛光昏暗的阁楼内被瞬间点亮，烟雾顺着窗户涌了出去。
程池鱼退到窗边，听到下面保镖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他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漠然地看着已经走到阁楼门口空地的乔佳术被吓到全身发软的狼狈模样。
保镖们已经推开下面的门往楼上来了，乔佳术推开扶住他的管家和拦住他的保镖，连滚带爬地跟了进去。
“都怪我，我不该关着他，不该让他一个人待着，不该这样对他……”乔佳术失神着，自言自语。
程池鱼望着楼下的草坪，有两个保镖扯开了给草地洒水的装置，可惜起火的地方距离地面十几米，水管不够长，于是他们当机立断冲向主楼，那儿有灭火器。
剩下还有两个保镖见雇主都上楼了，也跟着上来了，草坪上已经没有人了。
程池鱼听到门外传来的叫喊声和砸门声，毫不犹豫地拉住绳子，双手抓住两端，从西北方的窗户一跃而下。
他算好了距离，在还剩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但没等他松开手往下跳，阁楼里的玻璃在高温中“轰”地爆炸，火势蔓延到床边，烧断了挂在床架上的绳子。
程池鱼摔到了地上，索性反应够快缓冲了一下，在地上滚了一圈，没等人发现便卷起烧剩下的布料藏进了不远处的玫瑰花丛里。
玫瑰的尖刺抵在他身上每个地方，他穿着长裙，腿上稍微好一点，但裸露的手臂上全是被刺划出来的伤口，脸上还有被玻璃扎出来的血。
即使他再小心，在阁楼上还是呛到了浓烟，程池鱼克制着咳嗽的欲望，双眼直直地看着阁楼。
他在赌，赌乔佳术究竟能为了夏越放弃多少东西。
乔佳术的筹码是方楠，他用方楠来胁迫程池鱼接受他的控制。
而他的筹码是夏越。
此刻方楠已经退出了博弈场，就看在乔佳术心中夏越有多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