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京市更为繁华，霓虹璀璨，是南安市不可比拟的。

吃完火锅出来，木夏之和季凌生慢悠悠地散步，这里离她租住的公寓楼不算近，但是谁也没说坐车的事情，就当消食了。

季凌生在火锅吃到后半段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木夏之情绪的不对劲，能令木夏之不高兴的，也只有一件事。

他心里清楚，所以，等吃完饭后，木夏之看起来还是不怎么开心时，他便去路边买了一个冰淇淋，递给木夏之那一刻，他从木夏之眼里又重新看到了亮光。

木夏之惊喜道：“哇，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季凌生心里有几分得意，却没有露在脸上，只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这还用猜？

木夏之咬了一口，巧克力的味道在味蕾炸开，冰冰凉凉的触感也驱逐了燥热。木夏之嗳了口气，突然就释怀了。什么关心不关心的，这一刻的开心才是最真实的！

只是她自己清楚，一次次释怀下，她最后也能跟自己释怀。

心情变好了，人也活泼了，木夏之边吃着冰淇淋边四处看，不出意外未来至少有四年都在这个城市生活，她当然要好好了解这座拥有深厚的历史底蕴的城市。

一路上木夏之都在叽叽喳喳的话说，大多数的时候季凌生都不怎么回应，这是常态，木夏之已经习惯了，其实她不太需要别人理她，有人在一旁听她说就行了，而季凌生是最好的听众。她和莫小让方清清在一块儿的时候，三个人跟比嗓门大似的，吵得令人发指，每个人都有茂盛的倾诉欲，所以他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离公寓楼还有一条街时，木夏之看到了路边的一个超市，她想了想，对季凌生道：“进去买点东西吧。”季凌生就带了个书包，料想也没有洗漱用品，她自己也为了行李轻便，本来就打算过来临时买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都需要添置。

季凌生从来不会对她的提议表示异议，做什么都行，闻言便跟着她一块儿进了超市。两人推着车正闲逛着，木夏之对比着牙膏的价格，正想询问季凌生的意见，却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季凌生的手机八百年不响一回，一响必定就不是好事儿。果然季凌生看了眼屏幕，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他和木夏之对视一眼，示意他去接个电话，便走开了。

木夏之瞥见了他手机上的名字，叹了口气，今天他们俩注定是都不能开心了。

季凌生这通电话打得出乎意料的久，木夏之将要买的东西都挑好了，回头看了一眼，季凌生还在握着手机，面容冷峻，远远地坠在她的身后，确保能看到她又不让她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木夏之只得又慢悠悠地将推车推到收银台排队买单，这家超市不算大，收银台就在门口，木夏之百无聊赖地透过玻璃门去看外面的霓虹灯。

队伍不长，缓慢匀速地往前，季凌生的电话还没打完，木夏之此时却察觉出一些寂寥，她有点想念自己的朋友们，想着莫小让和方清清过来他们一定要在出租屋里喝一场，到时候他们就一块儿过来买下刚刚她看到的一瓶气泡酒。

正想着，她的视线里超市门口街道边的缓缓停了一辆加长轿车，在停稳当后，先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副驾驶位下来，接着他就去开了后座的车门。

木夏之的注意力被拉回来，她挑挑眉，哟，看起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那是个年轻男人，动作利落地从车上下来，先下来的那个人已经十分高了，可这个男人比他更高大，黑色的西装衬得他愈发挺拔。

木夏之下意识摸出手机来，想要拍给莫小让他们看，好东西就要和姐妹们一块儿分享啊，这大长腿，这气质，少说也是极品了。

木夏之兴奋地将拍照功能调出来，对准了门外的男人。为了拍清楚男人的面孔，直接将镜头拉到了最近。然而等她看清男人的长相时，却愣住了。

男人脸庞清瘦，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翘，一双眼流而不动，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他却偏偏十分冷淡，还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却分毫没有遮住出色的样貌，只平添了一丝矜贵。

这样的一双眼，木夏之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拥有。

她心跳突然加快，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镜头里的男人，一时抓不住脑子里的念头。

那两个男人大步迈开了腿，目的地明确，木夏之手里的镜头有些跟不上，她收起了手机，往门外张望。

手机像素有限，她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况且，他们分开了许多年，她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长了什么样子。

只是男人走得很快，马上就要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了。木夏之心里着急，此时队伍正好轮到了她，她将推车移到旁边，正想跑出去一看究竟时，季凌生的电话也打完了，他收起了手机，走过来找她了。

“到我们了吗？”

他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把木夏之从情绪中拉了出来，木夏之回过神。收银员一脸询问地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顾客，您需要袋子吗？”

木夏之咽了咽口水，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她左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季凌生往前走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拧眉问：“怎么了？”

木夏之又看了眼门外，超市外的街道只有来来去去的行人，刚刚那两个男人都已经不见了人影，只有路边停的那辆加长轿车能够证明刚刚木夏之不是眼花。

可是谁又能证明刚刚那个男人就是付信年呢？

明明他们也有八年没有见过了，她连回忆都模糊了，她记忆里有关于他的长相也早已经就如同刚刚的手机像素一般，粗糙成一片，让她分辨不清，只有一双眼睛让她印象深刻。

因着正是晚饭结束的时段，许多附近的居民都在这个时间出门来超市采买闲逛。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收银台后面排了老长的一个队伍，木夏之这一发愣，她身后的人们开始发出抱怨的声音。

木夏之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抱歉地冲收银员道：“不好意思，需要一个中号的购物袋。”

之后没出什么意外，收银员动作麻利地将木夏之买的东西装好。木夏之付了钱后正要拎着东西走，被季凌生接了过来，两人并肩出了超市，木夏之又没忍住看了眼那辆黑色的车，车牌是京市本地的。

“认识？”季凌生见她频频回头，便问道。

木夏之没吭声，看了看刚出来的那家超市——那两个男人大步迈去的是超市的隔壁。

那是一栋写字楼，楼顶挂着招牌，“圆周率科技”五个大字在夜空里独自发光。

在这样的地段，就这样的规模，都不会跟那个在沪市鼎鼎有名的光为集团有联系。而且那个男人过分年轻了，即便是拥有那样的气质，也可能只是一个科技新贵，又或者，就是富二代来创业的。

毕竟在京市这个地方，有钱人太多了，随便扔块石头，都可能砸中个人中龙凤。

想通了这一点，木夏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起来，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居多，只不过有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哽在胸口。

她只是感叹，原来都八年了。

季凌生还望着她，等待她的回应，木夏之用力摇摇头，似乎是要把那些布满灰尘的回忆和人全都甩回去，好让它们继续呆在那些尘封的角落，不要再冒出来扰乱她的心神。

“没什么，看错了。”木夏之看着季凌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便问，“你电话接了好久，有棘手的事情？”

季凌生面色冷淡：“没。只不过是太闲想起我来了，日常挨骂，懂吧？”

木夏之没忍住叹了口气，刚叹完又赶紧自己摇头否定：“不行不行，不能老叹气。好运气都要叹没了。”

季凌生眼里有冰雪消融，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木夏之看了他一眼，正经道：“我这都是有道理的，磁场，你懂不懂。”

“嗯，”季凌生跟着点头，“是有道理。”

木夏之笑了起来，觉得今晚他们俩就是一对儿难姐难弟，本来喜滋滋的吃个火锅，结果各有各的扫兴。

不过今晚月亮很大，足够抵消一些了。

她没有看到，在她和季凌生走远后，那幢写字楼走出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男人就是她刚刚看见过的。其余人拥簇着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点头哈腰地将他送上了车。

临上车前，一个四十岁左右男人赔着笑道：“小付总，今天真是不巧，麻烦您空跑一趟。下次我们印总回来了再亲自登门道歉。”

高大的男人神情清冷，他随意地摆摆手：“是我没有提前告知就直接上门了。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身边的人连忙点头：“是是。”

把人送上了车，看着停在路边的轿车启动缓缓驶离，还在原地几个人才集体长吁了一口气。

有人道：“今天也不知道是刮了那阵风，把这座大佛给刮来了。”

“人家是投资人，大股东，来看看也没什么。”

那人又小声嘟囔：“之前也没见他上门过啊……”

之前和男人赔笑过的四十岁的男人此时语气十分平和，完全不见刚刚的局促，道：“行了别乱猜大人物的心思了，咱们印总和这位小付总是老同学，两个人熟得很，没什么事的，都回去收拾收拾下班吧。”

几人就这么散了。

而刚刚离开的车里，副驾驶上的小陈对照着手上的平板，对身后的人道：“小付总，M国明天的会已经通知改到了下午了。现在去机场吗？”

后座的男人此时将眼镜摘了下来，用手捏了捏鼻梁，他“嗯”了一声，又问：“M国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小陈从很早前就是男人的助理了，他已经很了解他了，男人的一句话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小陈点点头，道：“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要去一周。”

一周，七天。男人望着车窗外斑斓的光影，手指不自觉一下一下地敲着玻璃。

现在才八月中旬，京外语还没有开学，她应该不会提前那么久过来，一周的时间也不会耽搁什么。

他应该来得及。

“去机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