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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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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启十五年开春,建平城如同塌了天一般,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间都被蒙上一层薄纱,雾蒙蒙的一片。

夜半忽而惊醒。

宋幼吾仿若陷在沂颂水里,一股窒息感让她透不过气,入目都是鲜红的血,雨声也冲刷不掉。火光蔓延到天际,黑夜里犹如白日一般明亮。许多人哭啊、喊啊、求饶,冲天的哭求声,战士们浴血奋战的垂死挣扎,都没制止住侩子手紧握的刀。

她满头大汗,双眸紧闭,整个人缩在床榻上,纤细的手指攥紧身上盖的罗衾,像一只受了伤缩在角落里战战栗栗的小兽。

正入春,天寒雨夜,宋幼吾盖着多层梧枝绿罗衾,许是底下人不仔细,窗户没关紧,漏了些风雨进来。宋幼吾做了噩梦,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她终生不忘。

宋幼吾不自觉地伸手捂着头,刹那间被冻清醒。她一年四季手脚冰寒,即使被窝塞了几个汤婆子也无济于事。

窗户被风吹得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微响声,宋幼吾起身,拿起床榻上的斗篷随意披上,越过屏风,坐到了窗边,还顺便伸手扒拉墙缝,里头藏着些烈酒。

宋幼吾把窗户彻底打开,任由细细密密的雨丝飘在脸上,让风吹进来,反反复复。暗处的宋三没按耐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宋幼吾身后,“姑娘,卯时三刻了,身体重要。”

“宋三,我该走了。你呢?”宋幼吾表情平淡地开口问,声音有些沙哑。她没回头,只是一味地看着窗外,眼神却有些迷离。

宋三被窗外吹来的风吹得直哆嗦,闻言迅速单膝跪地下来,而又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宋三誓死跟随姑娘。”

宋幼吾自言自语着:“送来送去的,像个物件,真无趣。”前言不搭后语。她抬眼看这天还是昏暗的,雨还没停,下了一夜了,边喝边听屋檐上的雨水相互挤压然后滴滴答答往下落的声音。天要亮了,宋幼吾这才慢腾腾地起身,然后回床榻上躺着,宋三也消失不见踪影了。

她又陷入沉睡,忽冷忽热,额头上一直挂着汗珠,又做起了刚刚的梦。

入目都是血红的,血光一片,昔日澄澈的沂颂水被染红,混浊不堪,雨下了一夜,冲洗不掉那一城的血。宋幼吾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阿娘紧紧抱着她,捂着她的眼睛,声音颤抖着,却依旧轻声细语地安慰:“阿娘的幼吾,幼吾,阿娘在。”

天亮了,宋幼吾依旧紧闭双眼,面色苍白,浑身滚烫。阿宁在床榻边干着急,看着陈医师给宋幼吾把脉,陈医师皱着眉说:“县主受了风寒,脉盛躁,乃病温!”

他佯装怒斥:“前些时日,县主不是咳嗽略微好些了?怎的今日又烧了?你们怎么不好好服侍县主的!”陈医师提笔写药方时,还在一直骂,仿佛有人破坏了他珍贵的药材一样。他写完药方就丢给了阿宁,留了句:“我定会禀报陛下的!”便摔袖而去。

屋内众人见状行事都小心翼翼的,阿宁被吓得也不敢说话了。

雨下了一整夜,冲刷一夜的青石板透着淡淡的光泽,人在上面行走,难免脚滑。

屋内暖炉生着,炭火充足。阿宁刚刚给宋幼吾灌了一碗苦药,宋幼吾眉头,烧的迷迷瞪瞪的,始终没有醒来,汤药洒了将近一半。被硬生生灌了半碗苦药的宋幼吾醒了过来,屋内浓厚的药味险些将她闷死。

“咳—咳—咳咳——”

宋幼吾咳得脸上带着一阵不正常的红晕,仿佛要被憋死。阿宁见状将其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握住宋幼吾的手,又摸了摸额头,不同寻常的冰凉,而是发烫,烫极了,压根没退烧。

阿宁满脸心疼地开口:“县主,喝了药再睡下吧。”宋幼吾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对着阿宁低喃了一句:“窗户打开。”

阿宁没去开窗。

宋承泽缓步走来,好似满脸担忧地说道:“孤来晚了,幼吾如何了?”

一国之君,年且不惑,自身气度带着天家威严。

屋内众人下跪,声音整齐道:“陛下安好。”

宋幼吾刚刚躺下闭眼,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翻了个身。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翻倒在地上,勉强跪在地上行礼:“见过陛下。”

膝盖碰上地面的闷响仿佛震到众人,一时间没人来扶。

宋承泽眸子闪过一抹暗光,随即满脸吃惊地扶起宋幼吾,“你这孩子,身子不好,这些礼数都是虚的,免了就好。”

宋幼吾强撑着一抹笑意,淡淡道:“礼数不可免。”

“身子可好些了?孤听陈医师说,底下人照顾不周啊!”前一句是对宋幼吾说的,后一句是对屋里伺候的人说的。屋里众人刚起来又纷纷跪下,不敢言语。

宋幼吾淡笑道:“幼吾无事,小小风寒罢了,您看将她们吓成什么样了?”

“都退下吧,孤与幼吾说说家常。”

屋里众人谢恩后纷纷退下。

弯弯绕绕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宋承泽开口说:“如今前线已经休战,北梁的使臣已经到建平数日了,孤今夜设宴,顺便给幼吾留了位置,你便同兄姊几个一起吧。”语气不容反驳,话音刚落,宋承泽又找了些理由离开了。

屋内无他人,宋幼吾冷笑,宋三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单膝跪在宋幼吾面前,“去告状了?”

“宋三不曾。”

宋幼吾随意撇了宋三一眼,然后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清楚,说说吧。”

“去年寒冬战败,北梁胜,如今来的几个使臣里有贵族子弟,谢姓。具体目的尚且不知。”

“来敲诈宋承泽的。谢姓子弟?直系?”看着宋三眼里的肯定,宋幼吾倒觉得有趣起来了,望向外面的眼神也颇有些玩味,仿佛饿极的野兽盯上了猎物。

阿宁进来了,宋三听到动静马上消失。

“姑娘,陛下派人送来了衣裙,用完食便要梳妆打扮了。”阿宁说完静静地等回复。

许久,宋幼吾淡淡道:“嗯。”这一句“嗯”意味深长,阿宁头低低的,不敢抬眼看她。宋幼吾却没了下文。

窗外又下起了雨,不大,稀稀疏疏的,阿宁却仿佛被浇了个透心凉。

“过来,更衣。”

阿宁松了口气,宋幼吾倒是任由阿宁摆弄,阿宁给她换上寻常穿的梧枝绿罗裙,宋承泽送来的花花绿绿的衣裙被放到了一边。

总算机灵了点。

说是夜晚的宴席,宋幼吾还是早早来了,到了之后发觉自己还不是最早的。也对,这种好戏谁错过谁可惜,宋幼吾心想着。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臣子,老狐狸精,年轻一辈的宋幼吾在期间显得格格不入。

年轻一辈的子弟都聚在外头玩些小把戏,宋幼吾早年间曾痴心妄想同他们交好,现实却不然,如今也懒得与他们结交了,各自留些体面就得了。

“见过县主。”殿内的臣子们朝进来的宋幼吾行礼,完了就各自坐下,与同僚私下聊天。

宋幼吾也坐下了,倒是给她安排了个好位置,一览众山小的。

外头天昏昏暗,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使臣和国君却一个都没到,一干大臣和贵族子弟都在候着,宋幼吾在座位上坐了一个时辰,纹丝不动。

一旁的座位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宋幼吾抬眼去看,宋平奚坐下了,还偏了偏身子,靠了过来。对宋幼吾小声说:“我听底下人说你又感染了风寒,看你脸色不好,待会你寻个理由先回去歇息吧。”

宋幼吾回过头来,小声乖巧回答:“多谢兄长,我还好。”然而天不帮她,宋幼吾偏了偏头小声咳了几声,脸色又变得惨白惨白的。

宋奚平带着担心和谴责的眼神看着她,宋幼吾只好腼腆地笑了笑,掩饰尴尬。

犹如鸭子捏着嗓子的叫声打断了两人。

“陛下到——”

“北梁使臣到——”

殿内众人行过礼后,宋承泽慢悠悠地开口道:“众爱卿免礼。”宋承泽身后跟着使臣,各自落座后宴会正式开始。

殿内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场面,宋幼吾贪杯,今日阿宁没跟着,她便放心大胆地喝了起来,该说不说,北梁使臣带来的酒确实不错。光顾着喝却忘了一旁的人。

宋奚平眼睛一瞟,身边的人已经一杯接一杯,没停下,大庭广众之下他又按耐不住宋幼吾。

在场的不止宋奚平盯着宋幼吾,更阴晦的目光从那位年轻的谢使臣传来,宋幼吾抬眸轻轻瞄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了,恢复那副漫不经心又病弱的模样。

找话题的宋承泽找到了宋幼吾身上,“孤看幼吾颇喜这北梁使臣带来的酒,莫贪杯了。”

宋幼吾本想故技重施,还没摔,没想宋承泽先一步让人扶住她,慈爱般对着宋幼吾说:“不必多礼。”

她点了点头,回答道:“此酒尚可。”话音刚落。席间一名年轻的使臣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说:“陛下,为表两国和平之意,吾国愿与宋国结为姻亲,不知您意下如何?”话虽如此,宋幼吾瞧对方面露轻蔑,也没多真心。

宋幼吾一旁的宋奚凝表情一怔,席间的大臣们也都静了下来,场面一度尴尬。

宋国君倒是乐呵呵地开口:“孤自是愿意的。”两人弯弯绕绕聊了几句,没一个要提重点的。

宋幼吾捻着酒杯,慢慢喝着。

俩方暗暗较劲,宋奚凝手不大稳,翻了酒杯,撒到宋幼吾身上,梧枝绿裙摆沾上了一些污黄,宋幼吾皱了皱眉头,没来得及开口,席间的使臣低低嗤笑一声。宋幼吾迅速起身,开口道:“幼吾贪杯,洒了些,扰了喜事,先退下了。”

宋承泽慈父般对着两人调侃:“毛手毛脚的,阿凝,带着幼吾一起去换衣衫。”

宋奚凝拉着宋幼吾就走,酒杯不大,沾上的污渍不多,风吹会就干了,昏暗的灯火下看倒没什么。

席间喝了点酒,身子总算热乎了些,手脚却还是冰凉的,此刻衣衫单薄的宋幼吾即便吹点风也是能撑住的。

宋奚凝拉着人往别处走了,边走边叨叨:“发烧出来干嘛?好好躺着不好吗?”越说越气,哼了一声,继续说着:“要不是兄长,我才不管你。”

宋幼吾浅浅地笑着不说话,今儿个可真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宋承泽那个老狐狸拿她的人威胁她。结为姻亲,也不怕她中途身亡,两国又打起来。

宋奚凝絮絮叨叨的,拉着宋幼吾,去换衣裳。宋承泽的人追上她们,拿来了衣衫,看着宋幼吾去换。

火红色的衣裙,衬得人肤白如雪,宋幼吾却讨了件斗篷披上了,把热烈的火红色遮得严严实实。宫人领着宋幼吾回席上,宋奚凝想带她回寝殿,宫人却话里话外表示了公主您闲的没事去玩吧,拿陛下来压人。

嗯,挺有用的。

宋奚凝死死盯着软硬不吃的宫人,气得脸通红。宋幼吾却点了点头,打算跟宫人走了。意识到手被拉着,宋幼吾回头对宋奚凝说:“阿姐,既然有事我便回去一趟。”

宋奚凝只是一味地拉着她,摇头,她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不行,不行,你今儿得陪我,不能走。”

“我待会就回来。不然我们一起回去?”宋幼吾脸上没有血色,这会又起风了,看着宋幼吾脸色发白,宋奚凝没办法只能跟她一起回去。

两人回了殿内,宋承泽还和使臣有来有往,双方其乐融融,刚刚的话题还没换。

宋承泽笑着对回来的宋幼吾说:“幼吾,孤记得你幼时有段时日是在北梁,不知你还有什么印象。”

宋幼吾脸上还带着笑意,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了。手却攥紧了刚拿起的酒杯,低头不经意看了一眼,放了回去。

宋承泽继续找话题:“幼吾,孤记得你生辰快到了。”

“……”

“此等小事不劳陛下烦心。”

“我听闻北梁气候温暖,你自幼身子不好,孤有意将你嫁去北梁,去养养身子,风风光光,及笄后便启辰。”

“……”宋幼吾仿佛怔了片刻,不言语。随后莞尔一笑,“舟车劳顿,幼吾怕身子撑不住,然后就去陪阿娘左右了。”

宋承泽愣了一下,马上笑吟吟地说:“孤给幼吾配备最好的车和千里马,陈医师也跟着。好了,此等喜事,不必多说了。”

宋幼吾乖乖坐着,脑子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个想法,而后突然脸色惨白急喘了几声,手上握着的酒杯翻倒在地上,额上不时冒出冷汗,不过一瞬,便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书名,盼安盼不到,无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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