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坐着几位客人,听见动静都抬头看了过来,好奇的,不满的,乔镜放下杯子连忙按了按手,示意他小声一些。
沈泓闭上嘴,偏头咳了一声,视若无睹地走了过来。
他手里拎着的两只箱子大小一致,深红色的纸盒上绑着金色的丝带,飘逸尾端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翻飞,撞过他的腕表在他手腕上方纠缠着。
陈宇阳本以为他的‘有时间’不知道会在哪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沈哥。”等他到了跟前,陈宇阳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樱桃。”沈泓把盒子放在前台,跟哄小孩子似的,“一人一盒,不许抢。”
乔镜双手交叠捂住心口,感动两秒后,殷勤地把他拉进前台内:“我亲爱的沈哥,坐坐坐。”
“坐不了多久。”沈泓被她摁到了座位上,“我待会儿还有事呢。”
“干嘛去?”乔镜问。
沈泓点了下手机:“喏,你们老板今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他。”
“那也不急,你喝杯水再走。”乔镜翻着包,那她那堆宝贝疙瘩拿了出来,“宇阳不懂这些,我给你分享。”
“什么呀?”沈泓探头过去,看清后点着卡片边缘说,“他们好眼熟啊。”
“是吧是吧!全能型选手,前阵子上了个综艺,火的一批。”乔镜兴奋起来,“我的崽崽们太争气了。”
沈泓仔细看了看,轻松一笑:“这不是我哥...”他顿了一下,很快又说,“我哥们儿公司刚签约的新人么。”
乔镜顾忌着客人,小小地啊了声,双手攥住沈泓的一条胳膊:“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我想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有活动的话能不能让我去你亲哥们儿公司干个兼职,行不行行不行?”
“好说好说。”沈泓被她晃的啼笑皆非。
获得了有可能跟爱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乔镜比刚才更加兴奋,跟沈泓头挨着头介绍着团队成员。
陈宇阳对他们聊得话题不感兴趣,默默地抱起那两盒樱桃进了咖啡间清洗。
咖啡间门虚掩着,因为离前台很近,隐约能听到二人的交谈声。
不得不承认沈泓吊人的招数确实有用,他现在更加好奇那幅画的创作背景。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免得他又忘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陈宇阳很快就放弃了,他把目光移到了窗外,道路如新,暴雨后的痕迹还未消散。
前台处的二人相谈甚欢,话题已然从爆火的男团转为了某个评分超高的电影,场景如何,演技如何。
乔镜满眼星星:“不行了不行了,她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演技这么好!”
沈泓反驳:“不是,她后来专门找的老师,一开始演技差的一批,差点儿被换了,不信你看她前期作品。”
乔镜怒目而视:“瞎说,你怎么知道?”
沈泓无奈:“你还不信,我——”
“沈哥,燕麦拿铁。”
交谈声戛然而止,融入安静的书店之内一点儿也不突兀。
陈宇阳站在前台外,手里端着托盘,樱桃盛放在一只玻璃碗里,颗颗鲜红饱满,奶油灰的咖啡杯里绽放着郁金香的拉花。
玻璃碗的光映在他的眼里,却丝毫不夺人,是一股恰如其分的恬淡。
“喝吗?”他问。
“当然喝。”沈泓收回过于专注的眼神,低头一看,台面上被乔镜的东西占满了,他出了前台,接过陈宇阳手里的托盘,下巴一扬,“坐外面吧。”
乔镜放下手机,托住下巴,低声抱怨一句:“为什么没有我的....”
靠窗的位置都做了人,沈泓找了一个挨着墙壁的位置坐下,见陈宇阳站在一边没有做的意思,招手道:“坐呀,还忙?”
陈宇阳往脚下看了一眼,没回过神来似的又回头往前台处看了一眼,‘忙’字还未出口,便被沈泓拉到了座位上。
二人面对面坐着,沈泓吃了颗樱桃,端起咖啡轻轻地闻了一下。
“好像是第一次。”他忽然说。
陈宇阳问:“什么第一次。”
沈泓慢慢地放下咖啡杯:“以前我来你就只给我一杯水,最多加片柠檬,这是第一次给我做咖啡喝。”
“啊...”陈宇阳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那会儿正烦我呢吧?”沈泓又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他的语气很平常,细听似乎还有一丝玩笑的意味,陈宇阳把手放在桌上松弛地搭着:“我跟你道歉了。”
“好吧。”沈泓嘴里的樱桃核还未吐掉,含含糊糊地说,“我不跟你翻旧账。”
陈宇阳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推到他面前说:“吐了吧,尝尝咖啡。”
沈泓吐完核把纸巾挪到一边,端起咖啡后突然放弃了以往一口干半杯的习惯,浅尝了一口就对陈宇阳竖了竖大拇指。
燕麦的香气跟咖啡的醇厚平衡地融合到了一起,口感温热细腻,沈泓双手捧着杯子:“很好喝。”
“那快喝吧,待会儿凉了。”陈宇阳说着要起身,沈泓连忙倾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陈宇阳只能又坐下,肩膀往外倾斜,像是准备随时就走:“你说。”
沈泓掏出手机示意他稍等,给许映白发完消息,抬头说:“其实我不大喝热拿铁。”
陈宇阳不可置否地挑眉,随后甚是贤良淑德地问:“那我再做杯冰的给你?”
沈泓捧着咖啡喝着,冲他摆手道:“不用,我觉得热的也很好喝。”
陈宇阳脸上挂上感激,冲他微微一笑,心道你要是挑三拣四,以后就准备接着喝白开水吧。
“不过....”沈泓嗓音停顿。
陈宇阳看过来,只见沈泓往前探身,伸手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指,眼角眉梢满是风流的深情:“因为是你做的才好喝。”
“咳...”陈宇阳没忍住咳了一声,手迅速往回一撤,“沈哥,别闹了。”
沈泓往后一靠,没忘记书店的氛围,以拳掩口克制地笑了几声:“不好玩,你不识逗。”
逗人这回事陈宇阳并不生疏,见他满脸得意之色,险些没控制住反将他一军,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逗人玩。
“好了好了,别不高兴啊。”沈泓把咖啡推到书桌中间,像是有极大的兴趣,“我总喝这款咖啡,你能告诉我怎么做的吗?”
陈宇阳古怪地瞧他一眼,这位金贵的少爷想自己动手做咖啡?
“意式拼配,深度烘焙,磨成细沙粗细度,呃....”陈宇阳见沈泓一脸茫然,“还听吗?”
“哦,听。”沈泓摩挲着餐盘上的勺柄,“你说啊,我听着呢。”
“用18克的咖啡粉萃取40克的咖啡液....”陈宇阳话锋一转,又问,“还要听?”
沈泓啧了一声:“继续。”
陈宇阳愣了两秒,认命继续:“燕麦奶比常规的牛奶流动性低,燕麦奶在制作图案时不容易产生晕染,可以适当打厚一些,做好之后和萃取好的咖啡液混合,最后进行拉花就完成了。”
沈泓边听他讲边喝着咖啡,等他说完已然到了杯底。
他莫名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陈宇阳虽然讲的很细致,但一点也没有体现出喜爱的意思,像是一台被设定了参数的机器,循规蹈矩地完成一项任务一般。
“学会了吗?”陈宇阳抿了抿唇,神态安然。
沈泓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发现昨晚视频临挂前,那个面带戏谑且光彩夺目的陈宇阳消失了。
“沈哥?”陈宇阳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这个学会了,再讲一下其他的。”沈泓拎着勺子,强词夺理地又说,“我替许映白考考你,你就当述职了。”
陈宇阳没想到自己惦记的创作背景没听上,反倒要先给沈泓讲燕麦拿铁是怎么做的。他很想收了杯子就走,不过按照对自己的行为规范,还是稳坐在沈泓对面。
“我.....”陈宇阳郁闷至极,满眼无辜地问,“我没述过职,你还想听哪一款?”
“摩卡。”沈泓撑起胳膊,“焦糖玛奇朵,汤力美式,都讲讲。”
陈宇阳微不可察地皱了眉,扣指甲的动作显得他很怯懦:“我还要去忙——”
“不说我就让许映白扣你工资。”沈泓毫无负担地说,“我可坏了呢。”
此刻陈宇阳无比希望乔镜过来催他接单,他拖延了良久,乔镜的天籁之音迟迟不来。
“好,我说....”
陈宇阳按照他的要求细细讲述,这些流程在他的脑子里早就形成了记忆,正常他可以十分流畅地说完,然后迅速逃离这块儿是非之地,但沈泓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他每讲完一款,都会提出好多乱七八糟的问题,硬生生把时间拖了好长。
窗外天色渐暗,阴天初晴的傍晚在窗户上洒着薄弱的光晕。
沈泓又扯了一个问题:“那你清洗完咖啡杯,如果有客人点热的,你是不是还需要提前预热杯子,怎么预热,拿热水烫吗?”
陈宇阳嘴都干了,摇头说:“不需要,洗完杯子擦干水渍后放咖啡机上,借助咖啡机保持温度就可以了。”
沈泓:“哦~,那....”
“咦?沈哥,你怎么还在这儿?”拯救陈宇阳与水火的英雄终于来了,乔镜端着一杯冰美式送到客人桌前,“你不是去接我老板了吗?”
沈泓看了眼时间,瞬间倒抽了口气,陈宇阳低了下头,很好地掩盖住了眼里的幸灾乐祸。
“完了完了。”沈泓起身把空杯子跟纸巾放到了托盘上,又顺手把那一碗没怎么动过的樱桃推动了陈宇阳手边,嘴里嘟囔着,“这下高架站我也赶不上了。”
沈泓风一样地离开了书店,陈宇阳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汁水在口腔炸开,嘴里不再那么干燥。
飞机的轰鸣声穿过上空,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晚高峰时段,一辆辆汽车亮着灯,在马路上堵成了一条红色的长龙。
许映白按沈泓的微信在高架站下车,左看右看没瞧见他,打了一通电话才得知,不靠谱的兄弟被堵在了路上,改成了餐厅集合。
故事与命运看似巧然实则充满了漫长的铺垫,等网约车期间,他偶遇到了一个人,可怜这个人下错了站,好心地邀他共承一辆车。
乘车途中,这个人掏出手机,一双丹凤眼,眸光清亮地问:“我叫谢乘风,今天谢了,加个微信?”
许映白低头沉思后打开手机扫了他的微信二维码,自我介绍:“许映白。”
网约车乘着二人没入车海,笛声此起彼伏,热烈地奔赴各自的生命。
天际垂着一层薄薄的灰色,周围有风,吹的枝叶悠然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