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九十九朝向猫又了解过狐妖这个种族的情况。

狐妖、狐仙、狐狸的精怪……许许多多的志怪故事中总会有他的身影。皮毛的颜色不是区分力量的唯一标准，但在狐群中，数量较为稀少的白狐是公认具备了纯净力量与适宜修炼的体质，再往上就是天狐——至今还没有妖怪或者人类记载说明天狐是狐群中的一个种族还是修炼到可洞达阴阳的狐妖的称呼。*

因此白狐的行踪都备受狐族的关注，目前白狐分有两只，一支就是走出了安倍晴明的母亲、身住信太之森的葛叶一族，一支则是居于梦山的白藏主一族。

白藏主本是一个寺庙的主持名号，这位主持潜心修佛，乐于助人，是东海道有名的大师。然而他的外甥是个猎人，依靠猎杀狐狸取其皮维生。住在附近梦山的年长白狐由于被杀了很多子孙而对其非常怨恨。

一日，梦山中生存的老白狐变做主持的模样去劝说猎人，猎人不仅不听劝告还贪得无厌，冲突间，老白狐便将猎人吃下了肚子。他的罪行正好被真正的白藏主撞见，主持道他的外甥杀害了如此多的狐狸，终究引来报复也是咎由自取，但你杀害了我的外甥，我需要惩戒你，让你代我成为寺庙的主持，闻钟而起，闻鼓而眠，抄写五十年的佛经，六十年的课诵，七十年的枯坐，八十年的修禅，再听九十年的众生烦恼……如此百年，让你的子子孙孙皆继承这个名号历经这段修行，人类和妖怪之间的杀孽方可消除。*

老白狐被主持话语中的严苛与愿景震慑，遂披上僧衣，戴上佛珠，庇护梦山所有的年幼狐狸，听取礼佛的人类们的无穷烦恼。

猫又说过小白狐的来历，属于梦山跑出来玩的小犊子，遇到危险时天狐正好带着要来平安京定居的贺茂朝义路过，顺手把他给捎上了。护犊子的白藏主亲自跑来和天狐要过小孩，二者间发生了什么猫又不知，但最后白藏主同意小白狐留在贺茂朝义的身边，吃喝玩乐不忘修炼。

一晃数十年过去，白藏主再次来到这里，结界没有触发，大概因为是熟人了。

巨大的白狐雪影落地化作一个年老的僧侣，身穿青色织物，带着素帽，拄着一根白棍，脖子上挂着一圈又一圈的佛珠，看起来就像是个宝相祥和的寺庙讲师。

他睁开的双眼却是红色的兽瞳。

两股截然不同的妖力在庭院中碰撞，飞来的雪片要么倏忽燃烧，要么在呼吸间生长出冰刺，碎成更晶莹的粉尘。

“稀客造访突然，此间无从招待。”

九十九朝在这么个无形的妖力漩涡里不疾不徐地站在主人的位置上说：“两位大妖阁下缘何登门，须知在下身体欠佳，可不想被如此叨扰。”

直接就把“有事快说没事快滚”写在脸上。

很不礼貌，很拽得没边，因此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天气寒冷，屋中的青年在在狐火的庇护下，微弱的妖力彻底化作边衬，显得脆弱如纸，只要他们一个手指就能戳破。可他的容貌气质不俗，又有着属于人类的醇香味道，双目有些失焦，肩膀些微耸拉，懒洋洋的姿态又格外欠揍。

这样古怪的反差让白藏主认为这只半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那位天狐的庇护，就能目中无人。

“老僧白藏主，乃梦山之宝塔佛寺的修行狐，前来讨要顽劣的小辈回梦山之中。”白藏主轻缓地开口，姿仪沉稳。

讨要。九十九朝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手上的狐狸崽子，佯做恍然：“原来是小白狐的长辈啊，我昏睡很久了，一直都不知道他的来历，或许也是与我这边的长辈有关系？”

“天狐大人的解救之情莫敢遗忘，如果大人需要梦山白狐们的助力，随时可以召唤我等。”白藏主口吻谦卑，用九十九朝的借口打回来，“如今您已经清醒，老僧更不可能放任顽劣小辈在此间叨扰您休养。”

“梦山……有很多狐狸吧？”九十九朝突然问。

白藏主还没反应过来，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客人插入话题。他的灯笼火焰漫卷，和语气一样悠然，烧着的灯油散发着清凉的香气：“梦山的狐妖数量虽然逊于信太之森，但更接近人类的世界，还有梦山之主提供庇护，许多野生的狐狸都会梦山安居，可是著名的狐狸窝啊。”

“比起藏王雪原的如何？”九十九朝自然地问他。

“哎呀，您不知道吗？”这个妖怪抬起折扇，敲了敲自己的灯笼脑袋，惊讶地冒出两点火星子，“五十多年前您的长辈大人和一尊藏王权现打得整座歌枕之山都塌了，那一战之后奥羽山川尽数成为这位大人的领地，领地中有着无数追随他的妖鬼，可不是一山的狐狸数量能比的。”

九十九朝……九十九朝当然不知道了。

原来这只大狐狸那么厉害的吗，奥羽山脉可是日本东北的主脊啊。

“不过，”灯笼微微一转，“梦山的白狐一直是稻荷神青睐的一支，不少白藏主结束修行后就会收到这位大神的邀请，前往出云做神使之行，再登高天原。”

平安朝是鬼神的世代，果然是咒灵横行的现代不能比的，出云和高天原都出来了。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九十九朝维持着淡定表情，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附和道：“那可真是了不起。”

白藏主表面持重，心中还是有些许自傲。攀登神界——攀登亘古亘今之高天原，成为不言自明的存在是许多妖怪的极致追求。白狐不仅是狐族之中较为强大的一支，更是易被天地眷顾的灵狐，比很多妖怪都多了一分可能，所以对于小白狐的珍贵，希望这个半妖能明白，不然他也只能不客气了。

结果九十九朝先不理他，问那个灯笼头妖怪：“阁下又是谁，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想要进入我的庭院，就为了看个热闹？”

灯笼内青色的火焰长高了一寸，传出笑音。

“然也。”

将手中的小白狐交给猫又，狐狸毛和草絮沾了一手，白藏主见这个半妖青年皱起眉嫌弃地拍了拍手，忍不住咳嗽一声。

“阁下……”

“这样吧，梦山之主，我们较量一番。”

意外地，九十九朝说出了在场的所有妖怪都没有预料到的话。

他说：“如果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反过来也一样，如何。这样的话在我家长辈那边也好解释，你不会因为私自唤回他留下的后辈得罪他。”

白藏主虽然惊诧，但下意识作答：“那位大人可不是那么……”

“那你可能误会了，他心胸狭隘得很，”九十九朝摆摆手，不管身边的妖怪多瞠目，心平气和道，“不然你直接抢这只小狐狸回去试一下？”

白藏主：……

青色焰火的灯笼里，传来两声忍不住的低笑。

……

*酉阳杂记中记载：道术中有天狐别行法，言天狐九尾金色，役于日月宫，有符有醮日，可洞达阴阳。

*白藏主故事有些改动，平安佛教的方面我还不太了解，有误轻拍（顶锅盖）

……

字数快到v线了我得先存存稿子入个v（挥手）只要我没被996压死会一直写的，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