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绑匪与一名人质日夜兼程,驱车向南。
在这漫长又超越限速的路程上,迪亚波罗再次抗议起手腕不舒服,并说明自己想上厕所。
在古怪的气氛之中,队长只能给他松开手铐。
“我跟你去。”
非常精于隐藏行踪,也很会跟踪的队长提出。
迪亚波罗盯着他,放弃解释依自己的身高根本不可能从服务区厕所小窗逃掉,哪怕能变成多比欧的时期都很困难。
但队长坚持要跟进去,并警告迪亚波罗别耍花招。
贝西紧张地回头看车后座,直到看见热情老板把他昂贵的手表解下来给了队长。
“到了巴勒莫后有不问出处的黑市商人,虽然开价不及拍卖高,但不走银行付款,可以直接给现金,你可以拿去换钱,待会不准再拷我……我也没有银行卡,况且一旦用了我们都会暴露踪迹。”
队长怀疑地看着这块表,迪亚波罗则看着他。
“你是西西里人吧?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西西里没错吧?”热情老板听到队长说话时,就从口音察觉到了对方的出身。
队长和贝西都不是普通帮派分子,先不论那股似有若无的杀气,对金钱的管理和谨慎态度也不是普通流氓能具备的。
他们那放现金的兜就是最好证明——没有信用卡。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没有身份,长期流亡,资金从来不从银行账上过,也因此会陷入一时无法变现的窘境。
“用不着你教我,我的门路可比你多,现在闭嘴。”
队长惜字如金,绝不提及自己的具体职业,但他收下了手表。
“是吗,那我可以去厕所了吗?”
迪亚波罗松活着被勒出些许红痕的手腕,抬起眼睛问。
从服务区出来后,队长终于不铐迪亚波罗了,也有可能是他们要坐飞机,不能被人看见这古怪的举动。
但他威胁迪亚波罗,要是敢跑就和塞可一个下场。
由于迪亚波罗没看到未来画面里自己吐血的样子,所以他把这视为挠痒式的口头威胁,假装听进去般应下,好应付队长那贯穿全程,始终投在他身上的强烈目光。
迪亚波罗鸡皮疙瘩都快起了一身。
他们继续超速往南前进,沿途的建筑越来越旧,天空比起北方的乌烟瘴气倒是越来越晴朗,而在经历几个小时奔波后,迪亚波罗总算踏上西西里岛,来到了相对舒适的环境。
他们偷偷进入队长找好的一处农村住宅里,旁边紧挨着橘子园,在此跟踪者们的鬼祟视线终于消失。
“贝西,我出去一下,你把他看好。”
队长埋头收拾行装。
“可,可他要是想跑该怎么办啊?”
绿毛萝卜缨小鬼颤抖着提问。
“那就用你的鱼钩把他拖回来,但别杀他。”
队长高大可靠的背影堵满了门。
“队长……可是就这么对他用沙滩男孩(Beach Boy),不是太粗鲁了吗?!”
迪亚波罗看出来了,贝西是个没主见的小鬼,居然问别人要不要使用替身能力,还当着人的面大声嚷嚷替身名字……
队长这样一身血腥气的帮派分子,却带着新人小鬼行动,难不成他们真是被逼到了无人可用的绝境?
而且贝西那犹犹豫豫的样子……自家的乔鲁诺还没他大时,就已经会冲上前线与强大的替身使者战斗了。
冷眼看着队长与贝西讨论人质看管的热情老板,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攀比心理,并悄无声息在外貌、智慧、性格、服从度等多个领域……给乔鲁诺和贝西各自打分。
他甚至没注意到脑内音对乔鲁诺的所有格是“自家”。
“多想想办法吧贝西,我现在必须出门一趟。”
队长话不多,显然没空解答新手问题,他像个要赴地下拳击赛的黑暗冠军,毅然决然离去并丢下了一脸绝望的贝西。
贝西战战兢兢的提问卡死在喉咙里,扭过头与迪亚波罗两两对视,在对方荧绿碎玻璃一样扎手又阴森的眼神前无声后退。
热情老板明明是个“似乎没有替身的普通人”,但贝西的直觉正在尖叫,勾勒出把人类和美洲豹关进一个笼子里的画面。
迪亚波罗坐在住户家的沙发上,始终撑着头安静地望着贝西,把对方从头看到脚。
出于不明原因的恐惧,贝西感觉自己才是笼子里的人类一方,而迪亚波罗正在估算自己的体脂率和可口度。
“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是普通帮派成员,我们是会杀人的!你要是敢跑……知,知道什么下场吧?!”
贝西发出了队长离开后最有气势的一声咆哮,如果他说话可以更流畅,而不是通过摔东西来吓唬人就更好了。
迪亚波罗看着被贝西故作凶狠踢翻的木桌,打了个哈欠。
贝西猛地后退。
“你做什么?!你想跑吗!”
“我没睡好,一路过来太累。”
迪亚波罗实事求是地回答。
……
里苏特去了巴拉罗市场。
这几年黑手党大多选择了蛰伏和归顺,但作为黑手党发源地的西西里岛,还是保留着一些残余势力。
普罗修特他们已经联系不上了,估计凶多吉少,自从下定决心反咬那帮雇主后,对方就派出了无数拥有替身的鹰犬来追猎己方。
霍尔马吉欧也没动静,他八成也失败了。
现在身边就只剩一个贝西。
里苏特熟门熟路转进巴拉罗市场的接头处,那里可以转手来源不明的奢侈品。
他是受雇的杀手,常年游走于地下市场,从美国黑手党老大到政客,一切目标从未失手。
然而从事暗杀这种肮脏工作的人,一般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别人才会找上门来,而且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信赖。
他们只能收取酬劳,却无法脱离这个行业生存,因为杀手工作背上的通缉罪名,雇主也不会在乎,更不拿他们当回事,受偏爱和待遇优厚的永远是正规军与清白人。
“接活”确实可以一次收取大量钱财,却不能投资经营,因为他们无法解决身份问题,只能做流亡黑户。
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一定要利用她对付她的父亲,阻止希格鲁特的专利公布,这样他们的斗争才能回本。
里苏特一边穿过人群一边想。
被拐卖至此,连政府难民补贴都被黑手党吞得一干二净的尼日利亚女人站成一排,冲里苏特这个英俊诱人的潜在客人搔首弄姿,想换口饭吃,或者至少弄点干净的水喝。
里苏特目不斜视地从她们面前走过,把那块昂贵的手表放在案桌上。
过去他们一收到酬劳就换成汽车手表和珠宝,这些东西的好处是保值,但也意味着里苏特在逃出来前带不上多少现金。
如那个高高在上且很明显藏了底牌的热情老板所说,里苏特缺少可以快速流通的钱。
而巴拉罗的黑市还算争气,给手表估了一亿里拉的价,虽然不知在中间吃了多少回扣,但里苏特也没功夫挑剔,提着现金箱子隐匿身形后很快离开。
……
里苏特回去时,贝西正在给迪亚波罗煮咖啡。
热情老板确实没跑,但他正坐在屋中最舒适的那把扶手椅上,等待贝西颤巍巍给他端上的Espresso,还把屋主的书拿下来翻了一半。
“贝西,你在干嘛?”
里苏特放下提箱,皱眉看着这颠倒的场景,并迅速注意到了在场人的不对劲。
热情老板那上半身是怎么回事?
面对队长提问,贝西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确实认真看管着迪亚波罗,然而热情老板中途居然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看都没看贝西。
贝西认为这是对方的挑衅行为,于是打算按照队长所说的那样吓唬迪亚波罗。
他连替身沙滩男孩(Beach Boy)都准备好了——那是一根可以穿透障碍物,进入人体内部,并且反弹一切伤害,越挣扎越无法摆脱的鱼杆。只要挥出去勾住猎物,鱼钩就会顺着鱼线深入心脏,令猎物耗尽力气而死。
队长说不能杀死迪亚波罗,所以贝西决定用沙滩男孩勾住迪亚波罗的四肢示威,他也确实这么尝试了。
钓竿一甩,鱼钩朝着迪亚波罗的上臂袭去,但平时明明可以百发百中的鱼钩却从热情老板的上臂掠过,跟扑空了一样,仅仅勾住了他的……衬衫。
清脆撕拉声响起。
迪亚波罗半步踏到屋外,弓着背缓缓回头,冲贝西露出一脸“你干了什么”的表情。
迪亚波罗在脑中预见了贝西冲自己挥来鱼钩,却被自己躲过的未来。
但他没预见到正面衣服被撕烂的未来,因为他只在画面里看到一个完好的背影。
风吹起热情老板胸口垂下的可怜布料。
粉色美洲豹冲贝西露出了獠牙。
……
“你把他衣服撕烂了?为了道歉就给他煮咖啡?”
里苏特听完这段小插曲,表情倒是毫无波澜,但视线已经扫向了坐在扶手椅上,半个胸膛露在外面的迪亚波罗。
里苏特很擅长观察细节,这位大老板气定神闲的样子始终给人一股憋屈感,但又不能像对待一般人质那样对他。
然而他此刻被贝西扯破衬衫后,浅色长睫毛反而微微颤抖起来,透露出内心的尴尬与慌乱,手也有意无意地护着那块破布料。
不知为何,里苏特感觉到一股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愉快。
绿色眼眸转了过来,像是在怀疑里苏特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
里苏特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向结结巴巴辩解的贝西。
“我我我,他那件衣服很贵啊……而且他只是想出门透气,坐久了难免不舒服嘛……”贝西的声音逐渐微弱,咖啡杯被等待已久的迪亚波罗伸手端过,还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你信他的话?”
“队长,喝个咖啡也没什么吧,而且他是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他也没跑……”
贝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迪亚波罗的命令提溜着转了,只是试图给出个谁也说服不了的解释。
他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食物链上下关系。
里苏特在心里再次叹气,贝西的性格还不适合加入他们这行,他缺乏磨砺,如果是普罗修特在,早就揪着这小子的脸逼他硬气起来了,才不会被这个缺人伺候的大老板拿捏。
可惜里苏特向来单打独斗,不善带新人,他只直觉再回来晚一点,贝西就要被命令着去跳火圈表演马戏了也说不定。
“所以,你换了多少钱?有两亿里拉吗?”
端着咖啡的迪亚波罗注视着棕色液体询问,眼睛就是不肯抬起来看人,身体始终呈现出一种微微躲藏的姿势。
衣服破了,队长的视线太强烈,他只想把身子弓起来背朝所有人,或者一拳打倒那个老把目光投向自己,审视个没完没了的队长,男人的胸口有什么好看的!?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了。
“……这表值那么多钱?”
里苏特捕捉了关键信息。
“挂上我的名拍卖就有那么多钱。”
迪亚波罗诚实地解释。
“……”
只有贝西在巨量金额面前忘记了一切被迪亚波罗蹂躏的烦恼,笑得如同一颗盛开的萝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沉默的队长身边。
“队长!我们这下有钱了!”
里苏特非常想表示自己红火时比这赚得多,可惜贝西年纪小无缘得见,而被追杀的现在也当然不可能提当年勇,更不好说自己可能被腰斩了手表售价,他只是沉默地拎出口袋。
“先吃饭。”
天色已黑,早就该是晚餐时间,虽然这个屋子久未开火,但水电气还有得用。
贝西熟练地掏袋,拿出面包、奶酪、番茄罐头、豆子罐头、鱼柳罐头……
“为什么都是罐头?”
经费提供者迪亚波罗适时插嘴。
贝西和队长都看着他。
“……你想吃什么?”
队长十分,特别,极其诡异地比之前耐心了许多,不再质问迪亚波罗,居然还打算问他的想法。
“厨房里有意大利面吗?”
迪亚波罗倒不是顿顿都得吃沙拉牛腩,但比起这些流亡分子吃惯了的速食食品,他更想吃点正常的家常菜。
“可,可是我不会煮面,一直都是妈妈给我煮面……”
贝西开口就是让队长都要听不下去的妈宝发言,本就不多的气势一再折损。
“你想吃可以自己煮,我们不会伺候你。”
里苏特很实在地回答热情老板。
然后迪亚波罗真的去自己煮了。
他把西装外套搭在餐椅上,袖子挽了起来,尽可能无视胸口凉意,竭力忽略被注视的尴尬,背对所有视线后,总算令内心焦虑缓解下来。
他清理了一下案台,翻出包没拆封的意大利面,水中加盐,把面插到中间令其散成完美的圈,再滴点橄榄油,没有鲜番茄就用本地番茄罐头替代,擦好奶酪后,还在院子中的罗勒丛扯了点叶子当点缀,全程十分熟练,对农家院落生活适应良好。
桌边贝西的表情越来越惊恐,满脸写着“他一个大老板怎么可能会自己下厨”,但期待的样子又像是小屁孩等家长做饭,伸长了脖子努力确认热情老板拿出的是三个盘子。
在此期间队长也收敛了凶相,把肌肉发达的胳膊撑在桌上看人质忙活。
这位大老板看着金贵,却不是被富贵生活浸到不知高低的人……
里苏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表情冷峻却目不转睛。
迪亚波罗顺手夹出三盘子面,端到桌前毫无芥蒂地分给另外两个人。
贝西直勾勾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放到面前,刚埋头准备吃,就见迪亚波罗两手合在胸前,闭目开始了餐前祈祷,尴尬得立刻放下了叉子。
“你居然还会信神?”
队长倒没被迪亚波罗的节奏打乱,他谨慎地闻了闻这份番茄面,确保热情老板没在看不到的角落给他下毒。
“……我不信神,这只是我的习惯。”
迪亚波罗睁开眼睛,准备用餐。
“你没把我的项链卖掉吧?”
“没,但也还不能还给你。”
队长很实在地回答,看着眼前菜肴热气飘散。
倒是色香味俱全,比速食食品好很多,他们很久没坐下好好吃一顿了。
贝西兴奋地嚷嚷着要去客厅找酒,尽管这屋子很久没人住,但为了一亿里拉的突然进账,实在有必要庆祝一下。
而且队长自从回来后就心情一直很好,果然是因为有了钱吧?他心情好的一直在看那个大老板呢。
“你们是职业杀手。”
迪亚波罗没有立刻吃面,眼睛也没有看队长,说出了肯定句。
“嗯,但你一点都不害怕。”
队长也不惊讶地持起了叉子。
“因为我只用摆脱跟踪我的人而已,而你需要我。”
迪亚波罗波澜不惊地回答。
“你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我看得出来,所以才逃回西西里这个偏僻的地方。”
队长没吭声,显然迪亚波罗的话令他不想回答。
“队长!我找到了啤酒!”
贝西抱着几个易拉罐跑过来,殷切地放在餐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
队长顺手帮贝西接过啤酒罐时,又听到了身旁热情老板的提问。
“里苏特·涅罗。”
这次队长没再隐藏名字。
迪亚波罗终于拿起叉子打算用餐,并将他在做饭间隙找到的玻璃杯放在桌上。
贝西把啤酒拉开,兴奋地打算给迪亚波罗倒上。
“不,我不要啤酒,贝西。”
热情老板的平静语气令贝西僵在原地,食物链上下级的压迫感自空气中缓缓释放而出。
“我要喝红酒。”
不上不下的尴尬之中,贝西再次把求救的眼神投向里苏特。
里苏特居然微微勾起嘴角,把卷了意面的叉子放进嘴里。
他显然心情很好,血色眼睛也没那么吓人了,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贝西的头,把这小鬼惊恐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恐。
“明天去买红酒。”
《逐渐被驯化的贝西》
队长出门时交代贝西看住人质。
“你别看不起我!敢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贝西努力,试图变凶。
老板一眼瞪过去。
贝西吓坏,气势全无。
《挑剔东西是会遗传的》
贝西倒啤酒,老板拒绝喝。
“我不喝啤酒,去给我买干红,年份可以不要求,但如果不是圣奎托的Sassicaia,我死也不会喝的。”
贝西流眼泪。
远处同样使唤纳兰迦买法国产气泡水的特里休:?
《乔鲁诺的越狱进度》
“老板的衬衫被弄破?!老板亲手煮的面?!妈妈一样满满的家庭味道?!我都还没尝过啊?!”
错过重要场景的茸怨念直达千里之外。
“老板明明在心里给我打分打更高,为什么享受到家常菜的却是那个小子?!”
于是越狱进度条暴涨。
扯烂衣服也毫发无伤还吃到了面的贝西感觉背后有鬼。
这其实是主线到来前的西西里岛绑架式度假(?)
第126章 杀手